黃金周後的星期二翔哥帶我去了香根。是一日遊,途經小田原、雕刻森美術館,最後由強羅乘觀覽車到蘆之湖。在香根看不到海天一際的景色。強羅灣的東西兩側是綠色的重巒疊嶂。我和翔哥一大早就出發,到了強羅灣時太陽剛剛在山腰那裏擴展開來,忽然就有雲將太陽遮住。小雨很快洋灑起來。灣與山籠罩在霧靄裏。風景盡收眼底。江山如畫,如畫的還有我的心情,我的心情像潮濕的空氣一樣澄清。
早就知道雕刻森美術館以獨特聞名遐邇。雖然不是原作,自羅馬時代開始至現代,大量的雕塑作品被展示在露天裏,森林般茂密的樹迷宮一樣將它們隱藏起來。我和翔哥穿梭在巨大的迷路裏,最先輾轉到大衛的腳下。大學時代我曾經在丹納的“藝術哲學”一書裏看過原作的照片。我在第一次看見翔哥的時候,翔哥性感的屁股令我想起的就是那一張照片中赤裸的大衛的屁股。翔哥的屁股在大衛的雕塑前電影鏡頭般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雕像的大衛的屁股,冰涼而且潮濕。我的撫摸是一種衝動,無疑來自於某一種情感。我喜歡藝術也喜歡翔哥,我喜歡翔哥超過我喜歡的藝術。我被翔哥搞得混亂不堪的時候,藝術好比是一幅拯救我的良藥。大衛不會想象到,當有關於他的時光滑落下來像一張張紙在我的心裏展開,我卻在撫摸另一張真實的有溫度的皮膚。我總是將所有的感受用於思念與愛戀。站在羅馬時代的大衛的腳下,我想象起我和翔哥應該可以一起走多遠走多久。有一對男女走近我和翔哥的身邊,它們談論著大衛和雕塑。對大衛來說也許我在猥褻藝術。
宙斯拒絕賜予文明所必需的火種。
“我給他們明亮的眼,他們視而不見;我給他們聰敏的耳,他們聽而不聞;我給他們天籟般的聲音,他們無法交談歌唱;我給他們寬廣的胸膛,他們卻從未感受到春日的和煦以及我的疼愛護惜。可我不氣餒,我耐心教他們看見我聽懂我感受到我,他們終於也能夠望著天的遼遠地的無涯和日月星辰的起落,他們終於也能聽見鳥叫蟲鳴風聲水響……”
我緊緊握著翔哥的手,我對翔哥說美術館裏的一切,包括殘缺都是十分的完美。我想說我們一旦結合過所以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我相信大衛聽得到我撫摸肌膚的聲音,我相信大衛看得到那一條自羅馬時代開始就滾滾流淌的泥沙俱下的大河。滾滾紅塵。雲雨中我的目光依然清澈,我看見大衛下凡來到人間,我看見翔哥俯身於我的身影。我和翔哥的吻溫柔纏綿。
如果沒有雲沒有雨,由早雲山乘纜車去桃源台的途中可以看到日本的富士山。但是當天大霧,纜車升到最高處時突然有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霧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物質般密密實實地將纜車包裹起來。除了我和翔哥所坐的車廂是一片透明的存在,透明的盡處是白色的牆。天空消逝了,大地消逝了,樹木消逝了,山與河也消逝了。我和翔哥的車廂是這樣的小,小得像一個幾尺大的籃子。除了籃子裏的我和翔哥,人類也消逝了。古往今來流逝的時光一瞬間凝固住,萬象虛無。世界好像回到遠古,我想起聖經裏的那個伊甸園。世界上好像在發生令人置信的事,我說。
翔哥閃電般吻過我的額頭。
空氣中充滿了我的驚喜。如果你不是親自感受到這樣的一種奇遇,你一定不會懂得這一個吻的價值有多麼大。
我和翔哥站在桃源台的山巔看腳下的蘆之湖。世界又恢複了從前的景象。小雨依舊在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色已經黑下來,我挽著翔哥的胳膊,也許是剛才的奇遇所生發的心情還沒有來得及消化,我不知說什麼好。沉默了多少秒,沉默了多少分,在蘆之湖的對麵,在重巒疊嶂的山巔,有一條彩虹飛過。寫散文的女孩風吹闌夜在給我的來信中說日本是一個“美麗的島國”,我在美麗的日本。我的眼前正出現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也沒能有幸一飽眼福的奇景:一處水麵上的雨中瞬間飛起的彩虹。翔哥告訴我,彩虹有明暗兩色,鮮明顏色的是虹,呈雄性;黯淡顏色的是霓,呈雌性。川端康成看過也寫過許多美景,唯獨沒有看到我眼前的這一個景致。一日間竟然有兩次奇遇,站在桃原台的山巔上,我深深感到來自於天地萬物的那一種存在和宿命。世界在我的眼裏變得喜氣洋洋,我感受所偎依的翔哥的溫暖的懷抱。我們的愛情像彩虹。我們偎依在桃原台的山上做霓做虹,我們互做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