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2)(1 / 3)

“我”化了妝後就坐在那張破損的桌子前,桌上的托盤裏放著一隻空杯。“我”將含有水銀的溫度計一個一個地敲碎,將水銀倒入杯底。我對著杯中,“我”不停地、自言自語地跟什麼人說話。

“我”想起那是一個可愛的早晨,“我”順著一條帶黴味的街道,走進了一家紅房子的藥店,買了好些溫度計。當時,“我”的心裏已經感到不踏實了,那些溫度計差點沒從手中掉下來。“我”的第一感覺是肚子不舒服,雙膝發軟,後來有一種盲目的內疚,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隻是覺得發冷和害怕。也許已經預感到那件事。

“我”是一個強者,同時也是一個弱者。在這之前的兩次自殺都失敗了。第一次,“我”喝了滿滿一瓶安眠藥,三天之後“我”神奇般地醒轉過來。原因很簡單,“我”過去就是一個神經衰弱很嚴重的人,長期失眠,靠吃安眠藥來安睡。顯然,選擇安眠藥之於“我”,是極其無用的。

緊接著是第二次。“我”做了想扼殺自己的一個凶手。“我”用小刀將自己的皮膚割破。其結果是“我”覺得過程太漫長了,令“我”無法等待。

這第三次的選擇,再也不會錯了。不管怎麼說,事不過三啊。

“我”裝出愉快的口氣,叫了一聲:“有誰知道我到底去什麼鬼地方呢?”

“我”靜悄悄地走著,順著一條小路磕磕碰碰地走著。轉彎時轉錯了一個彎走到一條死道裏了。

這條死道其實就是《自殺演習》的“我”的操作室。操作室裏的氣氛很好,隻是氣味稍差一點。那是一個叫人害怕的地方。一切都掩在黑暗的厚度中,籠罩在世界的深處。

“我”在這個小天地裏徘徊躊躇有三天了。正是這三天裏,“我”隻聽得見自己的喘息聲和腳步聲。空蕩蕩得令人窒息。“我”開始感到自己孤單得可怕。

“我”那時忽然想叫喊,想奔跑。“我”就這樣做了。但是“我”剛這樣做就覺得很不好受,死道中潮濕的空氣似一汪泉水在“我”的喉嚨處蕩漾,且又十分暗淡。

“我”處在一種孤獨無援的絕境中。就那樣站著,“我”竟然又睡了過去,還做了很多令人生氣的夢。

夢中的“我”困惑不解地凝視著四堵熏黑了的牆壁,凝視著曾經打掃得幹幹淨淨,如今又密布著蜘蛛網的天花板。“我”自語道:“即便我去了,蜘蛛網還是會無憂無慮地掛在原來的地方。

然而,“我”很快就覺得惘然若失。因為“我”發現椅子不是像三天前那樣放著。不知什麼原因,三天前坐過的那把椅子孤零零地落在房間最陰暗的角落裏。

順著椅子的方向,“我”尋思著往四周圍看,於是“我”就發現了,在椅子的上方,有一個圓圓的圈套,呈黑色,仿佛在引誘著“我”。又似乎是一種必然,“我”也在選擇著圈套。

圈套的外形輪廓或明或暗。“我”認為,在任何一點上,要麼清醒,要麼不清醒。“我”或者零。但是,“我”和零之間的領域其實都屬於無聲的毀滅。生的信念已經排除了中間部分。

“我”站上了黑色的椅子(檢驗者提醒“我”:繩子是否紮實,否則又會失敗),“我”用手摸了摸那個圈套,是那種很結實的牛皮帶子,絕對沒有什麼問題。

“我”陷入了沉思,心想,隻要將腦袋鑽進圈套,再將腳下的椅子踢開--

似乎“我”的耳邊有人在悄悄說話:你不能成為這件作品。想一想,你鑽進那圈套裏就會安全而不受侵襲了嗎?……

“我”再度陷入了沉思,很久都逗留在圈套和椅子的中間。

當“我”終於從這場令人生氣的夢中醒來時,發現死道上竟然多了一張灰色的臉在自己的麵前晃來晃去。“我”相信自己認識這張臉,或者至少曾經認識過。

“我”覺得胸口一陣陣的作痛,幹渴得像火炙一樣,已經無法喊叫,隻能微弱地呻吟:遠離我,遠離我。

這張臉在“我”的旁邊躺下,撫摸著“我”的臉。不知道經過了多長時間,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們已有很久沒有再見過麵,相互都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我”又一次沉湎於夢幻和昏迷之中,等待著天色發亮。然而一切都破落,隨之而來的隻有悄然無聲的毀滅。

“我”肯定這張灰臉和無聲的撫摸是在折磨自己,是耐心地慢慢地折磨。結果“我”還是接受了。“我”似乎覺得到處都有一些像自己曾經敲碎體溫計而倒入杯中的水銀一樣的東西。“我”想象著水銀,就想說:等一等,我再也不想當孤獨者了。(其實,“我”明白自己做得太過分了。但作為一個人,是不能為孤寂“留下空位子”的。)“我”開始慢慢地喝起水銀來(說明:這僅僅是在體驗)。“我”終於感覺到水銀在肚子裏無聲地顫動,像有無數片鏡塊在其間絞割,想照個究竟,不願放過任何細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