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2 / 2)

難怪日本有名的攝影家伊藤後治說,“關於櫻花代表自然界似幻似真的神秘之感,使日本人每年一度被自然界的神秘美感所掌握,造成幾近發瘋的精神狀態”。

我終於明白,櫻花盛開轉瞬即逝,但逝時美麗至極,且蓬勃著自然界的生機。我內心反複映出光與暗、晨與昏、生與死的對照,我想到了“彼岸”的那個接點,想到了日本武士。日本武士選擇落英繽紛、如風吹雪的時候自殺,其象征就是在人生最好的時候放棄生命,是—種壯烈。

數一代風流,當數日本武士。

在櫻花樹下自殺,做鬼也風流。

第四次賞櫻我與母親和翔哥在一起。

母親被公園入口處的臨時戲台迷住了。

舞者自舞,唱者自唱,我和母親與翔哥坐在台下的塑料布上喝著啤酒,我們翹首解讀。舞者中那個扮演女巫的人真是迷死人,朱衣白襦,朱與白是“源氏物語”中白牛駕朱紅車的那種朱那種白。巫女一轉身走近我和翔哥,走近我母親,三步五步,似潮似湧似汐。時當公園二十世紀,千年的仙鶴再一次歸來。今夕是何夕?舞者是舞者,舞者也是編舞者,目擊了那個時代的人明明都死光了,巫女是孤獨的一個人。

櫻花祭,諸多眾生有色有相,色相其實。

我拉著翔哥的手到不忍池的岸邊。

我對翔哥說:“我不能再等了。”

我對翔哥說:“關於我,關於我們,關於我們與那個女人,就在這不忍池畔做一個交代罷。”

翔哥租了一條小船,母親坐在岸邊等我們。

翔哥將小船劃到池中心。小船的四周是繽紛燦爛的櫻花將粉紅色途成一大片。小船上的我和翔哥像一大塊顏料中的布景。突然有毛毛雨下起來。

翔哥開始說話。

翔哥說:“不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翔哥說:“有一句話不應該說,但是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翔哥說:“你曾經問過我的工作。”

翔哥說:“我其實是國民黨的官員。國民黨的官員不退休的話就不能和大陸的女孩結婚。”昨天我還痛不欲生,我曾經想象了好多結果。

我的聲音已不能自禁。我看著翔哥,我說你是……

翔哥說:“是的是的。”

翔哥說:“我就是你們大陸說的那種間諜。我專門收集說大陸壞話的文化情報。”翔哥說:“但是我愛上了你,我的愛是真的,我不想你與我的工作有關。翔哥說:“你等我退休。我退休後我們一起去海外。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錢,你在你喜歡的國家買房子。”

不忍池河畔的櫻花在哭泣。我想到了那個叫○○七的陳舊的電影故事。我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後。我和翔哥坐在不忍池上小船裏坐在毛毛雨裏。

曾經用幾個華麗的春夏秋冬,曾經用我所有的真誠,我隻相信並等待過那一個字——等。翔哥是我在日本第一次愛上的第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將我們的愛情說得好像同歸於盡。我相信翔哥說的隻是一個借口。如果我們彼此相愛,曆史怎麼會是男女間的一種感情呢?翔哥給他自己不能離婚結婚的理由。

多少年以後我回大連,安全局的小葛找我談話。小葛問我跟翔哥在一起那麼多年都做了些什麼樣的事情。我不得不將我與翔哥從相識到相愛到我們在不忍池河畔的分手經曆又重複了一遍,我發現那是一個十分漫長的過程。在小葛麵前,我的愛好像有一種強烈的犯罪感。小葛要我盡力找出一些和犯罪有關的事情來,但是除了愛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與犯罪有關。我突然相信翔哥對我的愛是真的,翔哥說不能與我結婚的話也是真的而不是借口。如果我與翔哥結婚,我的人生所付出的代價或許會更大。我現在平凡安逸。我發現平凡安逸是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