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番外(3 / 3)

那是酉卦,卜得此卦者,詛咒三生,命不過二十,且不得善終。這,又是誰的卦象?誰的宿命?雪吟,不得而知。

寂靜在空氣中流動,悲慟的氣息逼得雪吟就連呼吸都艱難起來。這是依蘭的本命降[悲之吟]。

那是屬於大超越自然極限的力量,屬於狐族的黑之嫡係。是那一族的聖女才能擁有的力量。隻要她願意,她甚至可以令百鳥哭泣、青山含悲。

忽然,當悲慟的氣氛終於達到極限時。雪吟甚至聽到,空氣中有輕輕的“嗤嗤”聲。她知道,那是因為極度的悲憤,找不到突破,而在空氣中流轉著、充斥著,若一旦暴發,這個石洞就完了。

正在雪吟用力眨著眼,思忖著是否需要在依蘭暴發之前逃離,而避免殃及池魚時。

空氣中仿佛有閃電掠過,桌椅亂飛、晶石亂竄。整個空間飛沙走石,幾不可視物。已經司空見慣的雪吟撇嘴,無可無不可地望著這個即將壽終正寢的第三十三個洞室,搖頭。

然後纖長的手,從如蓮如雪的袖中伸出,快速地繪了個符咒,然後,低低地喝了一聲:“破”。仿佛風停浪息,雨過天晴,剛才還迎風急舞著的衣衫一寸一寸地停止。

於是,所有在空中劈波斬浪般相撞著的桌椅板凳,仿佛生了眼一般在她身側三尺左右停止靜立。

就在雪吟拂了拂衣衫,準備揚長而去時。隻聽空中一陣暴破,所有的桌椅板凳全部化為粉沫,如三月清雨一般絲絲落下。

緊接著,黑衣的卦者雙手捂臉,驀地發出一聲啜泣:“詛咒三生,命不過二百——宿命不可改,星辰不能移,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第一次看到依蘭的[悲之吟],暴發出如此駭人聽聞的力量。雪吟做了個鬼臉,嘀咕了一句:“哦,我的天!”說完,聳了聳肩,躡手躡腳地掩門而去。

乍開又合的石門之內,依蘭喃喃低語,然後一寸一寸地轉身,跪倒神台之側,三柱清香,在她一揮之間點燃。她恭敬地插好,然後,跪倒在蒲團之上,雙手合什,開始念念有詞。

煙霧輕繞,青煙彌漫。那一人一像,仿佛就在縹緲雲霧裏。

神台之上,那幅由金、雪、紅三色織成的女子肖像絲絲入扣,美輪美奐——流邊在花間的宮裝女子,長袖翩躚,白衣起舞。透過絲絲煙霧望去,她膚若白玉,五官剔透。玉珠銜鳳簪裝飾在發間,更顯傾國傾城,無以倫比。

那是人間色,天仙女。看盡人間無春色。

一門之隔,兩種風景。

雪吟輕輕一躍,上了最近的山頂,又對著婆婆撇了撇唇。婆婆最後的話,她總算聽明白了。這卦象敢情說的是自己啊!

不過,那又如何?

要知道,往生不可追,來世未可知。又是誰,在翻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舊帳?

雪吟美眸一轉,又腹誹了一備這所謂的宿命,這才揚長而去。

要知道,她早在昨日,就約好和要雪娘去女媧廟逛逛,順便幫她婆婆采藥。如若稍遲,她大聲一叫驚起婆婆,就出門無望了——天知道那些術法什麼的,她早就能詳於耳了,但婆婆每次都是一成不變的那句:你可以做得更好一點.......

為了這個“更好一點,”她百年來彈精竭慮,無所不用其極。想變被動為主動,令婆婆讚一聲“好”。

但,毫無懸念的是,無論她如何用心,和自小天縱奇才的流雲相比,始終是雲泥之隔,不可同日而語。

一聲歎息,在雪吟的身後落下,雙眸含淚的卦者,猶自在少年不識愁滋味的雪吟身後喃喃:“改運、移劫、延壽、破咒都已無能為力,若真可能,我願以命易命——我可憐的.......”

然而,白影閃閃,人影嫋嫋。波波的話還未說完,雪吟的人影,早就在青山之外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是雪吟鐵打不動的生存原則。所以她從不會猜測,吃喝玩樂以外的東西,在她眼裏,畫像上的女子是誰,諸如此類的“閑”事。遠不如今天流雲帶來什麼好吃的,或者說帶她去哪裏玩來得實在——要知道,她天生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兒,若要她傷春悲秋,還不如趕鴨子上架!

可流雲,你又在哪裏?

碧雲天,紅葉地——被揉碎的陽光透過密密笪笪的紅葉,斑駁陸離地照在白石徑上,映著一身白衣的絕麗女子,恍若夢幻。

沿著曲折的小徑蜿蜒而上直達山頂,就是淩之一族的聖地:女媧神廟。

渺渺茫茫的峰頂是淩族之最。高聳入雲的重巒疊嶂盡處,供奉著淩之一族的最高神祗,百獸人類的締造者、主宰者——女媧娘娘。

那是一位窮盡心力用來締造和守護的神祗,為了六界生靈和平共處而彈精竭慮.雖說弱肉強食亙古不變,維係那種微妙的平衡也是必須的。

神廟右下側的廟堂,供奉的是五色令主,和自遠古起為了捍衛淩族而舍棄生命的各位先輩們——枚不勝舉的壯烈和決絕,早已湮沒在滾滾如潮的十丈軟紅裏,唯一不滅的是精神和傳奇——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越過神廟,百丈懸空索道是紅葉金頂連接落霞峰的唯一通道。屹立於東海之側的落霞峰,是瀚海百重波最後一片綠洲,連綿起伏的蒼翠裏,是一望無際的英雄塚。英雄塚,也是淩之一族的禁地。除三年一祭,擅入者死。

女媧廟前,寬大的可以容納幾千人的祭台中央。高高的玉座之上,俯視九州大地的女媧娘娘容色端麗高貴。挽起的長發上隻有發間的鳳凰九天碧雲簪輕垂。雪白的裙裾飛舞,飄逸若欲乘風歸去。而她眉目婉然清澈,母性的光輝從她疲憊且悲憫的眼中輕泄而出。

雪吟正眯起眼來,打量著這座高達數十丈的雕像,不知為何,每次麵麵相覷,無數畫麵在腦海中一閃即逝,真要追朔時卻又如泥牛入海,無跡可尋。

“雪吟,你來了?”如冰落寒泉的聲音由身後傳來,一身黃色衣衫的錦衣翩翩而至。她眉目如畫,五官泛彩。潔白的膚色因了紅色的渲染,仿佛鍍了一層淺淺的胭脂,更顯千嬌百媚,麗色無雙。而流蘇輕輕垂,金色的鈴鐺在女孩兒鬢邊若有若無地響著。那一襲黃在如血的燦爛裏輕輕搖曳,霎時令人想到九天外的仙子淩波而來。美豔不可方物,卻不可輕觸。

“雪娘,你沒有去找我吧,要知道,我是偷偷出來的呢。”雪吟展顏一笑,做了個從偷跑的姿勢。雪顏生輝,美眸溢彩,身側一切都在她明媚的笑裏失去顏色。她在斑駁陸離的光影裏上前,開心地去拉雪娘的小手——天知道她偷偷溜出來有多不容易.......

“沒有.......”不同於她的欣喜若狂,雪娘隻是牽唇一笑,好看的眉角輕輕皺著,全不似往日的爽朗明媚。

“怎麼了?”雪吟微微蹙眉,側過頭來望著悶悶不樂地雪娘:“說說看,是誰惹了我們的小公主?等流雲回來,我讓他去剝他的皮。”

雪吟是故意說的——能讓沒心沒肺的雪娘變苦瓜,放眼紅葉金頂,隻流雲一人——那是她心之所係。

鮮衣怒馬,年少輕狂的天之嬌子。身為藍令主唯一的兒子——身世驕人、出類拔萃的流雲,淩族砥柱中流的雙璧之一流雲和落邑。是淩之一族的驕傲,也是希望。一如當年的摩詰和摩天兩姐弟......

“若我有事,你會不會幫我?”錦衣意外地聽若未聞,拉過她的手在一側的石階坐下,手中的樹枝無意識地在地上描著畫著,過了半晌,才心事重重地問她。

“也不看看我是誰.......”雪吟豪氣幹雲地拍拍心口:“無事變有事,小事變大事,那可是我的拿手好戲.......”——想是她忘記了,若非流雲不厭其煩地跟在身後收拾爛攤子,她大小姐哪有今日這般豪氣?

“真的?”看到雪吟幾乎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雪娘驀地抬頭,絕美的臉上泛出一絲光彩:“說話算數。”

要知道流雲一別經年,如仙鶴杳無音訊。情非得已,她隻好退其次而求之,找這個離經叛道的雪吟幫忙。

要知道,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更何況她心之所思,除了眼前這個傻丫頭之外,別人定不敢苟同。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順口答應的雪吟,心頭有“不詳”兩字清清淺淺地閃過。

然,也隻是一瞬。她就隨即釋然。

要知道,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於循規蹈矩的雪娘來說,不啻是天方夜譚,送她兩個膽她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