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吟隱隱驚駭,可以將本身所擁有的靈力和真氣在瞬間收發自如,隨著自己的情緒隨心所欲的揮發——此人竟然強大如廝?而剛才那一掌,應是他所為。如泰山壓頂,碎石於須臾,如不躲避及時她早就血脈斷裂,骨骼盡碎而死,而他順手一收,壓力就如泥牛入海,幾不可察。
“不問自取,是為竊,既已得手,為何去而複返?”平靜而漠然的聲音,閑適且淡,仿佛花間躑躅的男子隨手拈花而歌,婉轉且不經意。又仿佛高不可攀的王者,居高臨下的垂詢中帶著質問。
有兩個黑影自他身後閃出,他隻一伸手,黑影躬身而退。
內息甫平,雪吟默然不語,夜半來客,當無好事,雖說力量懸殊,已不能善了。雪吟忽地淩空而起,疾風一樣向著他撲了過去,手掌已近他身,男子眉角輕揚,嘴角弧形上揚。身形微微一動,瞬忽向後飄去,雪吟緊追不舍手掌連連擊出,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轉眼間二十招已過。一直並未還手的男子忽然說了句:“這點微末本事,也隻配雞鳴狗盜。”
雪吟隻是冷笑,身形一轉又欺了過來——雖然她懶,很少練功,可是,這底子還在,一出手來,仍然聲勢頗大。
男子手掌緩緩伸出,隻信手揮灑,就仿若颶風掃過,霎時隱隱有刀兵過體的凜冽,而他揮手,殺氣縱橫,年青的男子身形再動,竟然是飛舞於波光水影之上悠雅和自得。看似慢且輕的手掌轉眼已在眼前,雪吟暗暗吃了一驚,緊咬下唇,右手探出,迎了上去。兩個身影乍合又分,隻聽兩聲悶哼,男子倒退兩步,而雪吟直直飛落數丈這才停住身形,跟著跌倒在地。一招之下,高低立分。雪吟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殺了她。”男子撫著被金針穿透的右手,聲音冷酷且憤怒。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我手掌暗藏金針,雖然無毒,但可以退敵。
望著兩個欺身上前的男子,雪吟右手入懷,一把金針又再擲出,趁兩人閃避之際,雪吟身體急速後退,又再一掠,離開了當場。
“算了,由她去吧。”身後,男子阻止了手下追趕,雪吟就在兩人的遲疑之下一掠而去。
蹌蹌著奔出狐之塚,雪吟這才頓住身形,然而又是數口鮮血狂奔而出,頭也是撕裂般的痛。眼前一黑,雪吟再也支持不住,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倒了下去。
明明知道這是夢,這夢,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可雪吟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仿佛置身在黝深漆黑的山洞裏,無邊的黑暗一如宿命的網,撕不碎,踏不破。沉重的腳步聲和沉重的呼吸充斥著整個空間,瘋狂且無助。
淺風過耳,依稀是無望的哭泣和傾訴。陰冷潮濕的氣息漫鼻,令人窒息,光明卻在雪吟始終不能到達的彼岸。雪吟絕望且迷亂,心裏忽然有瘋狂的念頭:就這樣死去吧!那麼所有的責任就不用背負,所有的痛苦再不必承受!
“雪吟,真的想死去?想再一次置我一人於永生的黑暗裏?”有個聲音近在須臾,悲哀卻柔情似水。
“是誰?”那聲音不大,卻一下一下的震懾著雪吟的心,雪吟的心一點一點也跟著柔軟悲哀起來。她在黑暗中,無措地開口:“是誰在說話?你是誰?我欠了你什麼?”
“雪吟,你竟然問我欠我什麼?哈哈。。。!”那聲音轉而變得奇特,仿佛是被人拋棄的悲憤和冷酷在笑聲渲瀉無疑。
“我將用我所有的血和生命起誓:‘在下一個輪回,定要和你所維護的一起毀滅。千秋萬世永不重生......’”
你是誰?是誰?沉重的呼吸聲猶在耳邊,那依稀沾血帶淚的誓言更令她震驚莫名——到底是誰?我又欠了誰?
雪吟霎時坐起身——痛如潮水般地席卷她脆弱的神經,汗濕重衣的雪吟瞬間清醒,重重地倒在床榻之上。
再醒來時天已黃昏,如血的夕陽在天邊變幻著千重色彩,透過窗欞洋洋灑灑地落在她的身上,映著滿目的嫣紅,有一種淒涼壯烈的美。
寬闊的大床,簡單的小幾,還有石台就連流雲送來的風鈴兒都還在窗邊有一下沒一下的響著。回想著那個離奇而清醒的夢,雪吟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還好,隻是夢而已。。。。。。
轉過頭去,婆婆蒼白的臉,冷醒的眼神清澈悲哀,是。。。。。。因為她嗎?
“你傷及心肺,要好好休息。”淡淡的語調響起,帶著透骨的涼,雪吟點頭。
是因為卦象顯示的詛咒嗎?
夢中的男子喚她的名字,又說她棄他不顧,而她到底欠那人什麼?
“婆婆,我的生日是陰曆九月初十三,我出生的那天,大雪封穀,足足下了三天是不是?”雪吟閉上了眼睛,靜靜地問道。是的,她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人生不可複製,生命不能重來。奈何橋旁孟婆湯,前塵後事兩相忘——為何我要背負一個沉重的詛咒?
“是——的。”不知想到了什麼,婆婆的話裏少有的波動,就如打破了心愛的琉璃燈盞,油汙滿地,她就在晶瑩的碎片之側緬懷,憂傷且心痛。
“那。。。。。。我還有別的名字嗎?”刻意忽略過她的憂傷,雪吟又再追問——每一個人的心底,都有一片不可輕觸的傷,雖然早已結疤,但一朝用手撫過,卻依然鮮血滿手。
“沒有了。。。”淺淺的歎息裏,婆婆的聲音縹緲若霧。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透過半開的窗望去,西墜的斜陽投來最後一絲留戀的眸光,金燦燦的傷感直透人的心底。
雪吟的婆婆,年紀並不大,她甚至是一個很美的女子,但她的美,過於憂傷,長長的睫毛之下是終年都化不開的鬱,令人一見之下唯有神傷。仿佛雪穀之中終年不散的輕霧,在一地潔白之上飄渺,朦朧且感傷。
於雪吟來說,她就是父母,是奶娘,是師長.......
“雪吟姐姐,雪吟姐姐,婆婆好了,好了。”熟悉的香氣悠悠入鼻,那個雀躍的聲音明朗清脆,一縷淡笑漫上了雪吟的唇邊:那樣單純的快樂,正慢慢地離開她曾經無憂無慮的少年的心。。。。。。
雪娘快速地跑了進來 ,膚如白雪的女子眉開眼笑,嬌憨明麗,一身的黃衣令室內霎時明亮幾分,雪吟隻覺心裏一片恍惚:七葉靈芝、昨晚的襲擊、還有那個夢.暈倒的時候,她應身在狐塚之側,一朝醒轉卻安眠於榻——是誰送她回來的?
那個年青黑衣人又是誰?霸氣如山,神色肅殺,顧盼間令人隱隱有刀兵過體的寒意。是雪吟前所未見。在充斥著封印和陷阱的英雄之塚,在雪吟身為淩族之類都如履薄冰的禁地之中,宛如後庭裏信步漫遊一般的男子。他意欲何為?
“喂.....喂......有沒有聽我說話?”眼前晃動著的手掌,拉回了神遊方外的雪吟,雪吟的臉紅了,一斂心神,正對上了半嗔半怪的雪娘.
歉意的笑了笑,雪吟揉揉她的頭發:“婆婆痊愈,我們錦衣又可以整天胡思亂想了。。。。。。流雲他。。。。。。也快回來了吧?”
雪娘的俏臉轉眼緋紅,她一皺眉,一跺腳:"哼,雪吟姐姐,你就會笑人家......"黃色的衣衫隨風舞動,鈴鐺兒清脆地響著,嬌俏的女孩兒似喜似嗔,轉眼跑了出去。
雪吟還是淡淡地笑著,心裏霎時輕鬆:該來的始終會來.需要我們承受的一定在不遠處等著我們,一樣不少.
冬天的夜寒涼如鐵.太陽最後一絲光輝隱沒,夜就在我們眼前一點一點的彌漫開來,漸濃,漸濃.
時光穿梭,日月交替, 那一晚,如以往的無數個星夜一般湮沒在歲月的塵沙裏無聲無息.但雪吟知道,有的人一定不會忘記:婆婆、流雲和雪娘......
那晚起,雪吟就開始做夢,清晰的、混亂的、無邊無際.......
婆婆繁忙異常,早出晚歸。雪娘也蹤影全無,算算日子,這三年一祭,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