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與我無關的故事。
這是與我如今的身體有關的故事——歌子舞鉞的記憶……
一切的開始是擁有天籟之聲的少年,僅是他音色中超越性別滲透人心的清麗,就足以讓人癡迷,一曲便忘記今昔是何年,更何況他集了水月精華般天成的絕代風華,讓他宛如誤入凡間的仙人——歌子舞鉞。
然而舞鉞是空心的,他漠視一切甚至漠視自己的存在,除了唱歌。單純隻為唱歌而生,隻是單純的唱,唱過之後就對著玉宇星樓外的鶯歌曼舞火樹銀花靜靜發呆——有時是沉思下一首新曲,多數時候卻隻是單純的發呆而已,然後再歌,再思,再歌……日子就這樣一天天迷茫的過,多了少了,不知始末。
直到他遇見西域狂主——星分野。
從不曾見過如此適合黑色的男子,玄色窄袖異族的長衫,玄色頭巾裹住黑色短發,一柄玄鐵長劍,渾厚軒昂無一絲修飾,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桀驁清冷,攝人心魄,像極凜冽的勁酒。
舞鉞年少不諳酒性,忽的就醉了,迷離的醉眼裏天地就有了顏色,一些東西在酣醉中悄然盛開。
少年遇到男子,少年便以為自此不會再孤單,骨子裏的空洞被玄黑色身影充滿,冷漠撕開後是瘋狂如潮水的愛戀,痛苦快樂一切一切都隻為那個人。
男子衣袂獵獵,仗劍攜酒,說要平了中原武林,少年就毫不留戀的背叛了自出生起就理所當然的故裏,一雙執琴的纖手觸上江湖的繁複陰暗血腥。少年單純的性子隻看得見男子的執著,而眼神卻日漸清冷。
從一開始少年就知道男子眼底的無情,若是男子無法愛人也就罷了,自己仍是離他最近的一個。然而,男子隻是不愛他!這烈酒一樣冷傲的男子眼裏心裏隻看得進另一個人,一個不可能也決不願屬於他的人,宛如中原武林救世者一樣的存在——琅海聖子,群青。
明明自己先在星分野身邊,舞鉞決不允許群青的存在。但是即使用盡渾身解數拚命的任性,偏偏所有他所謂的陰謀詭計、挑撥離間、破壞背叛,在那兩人眼裏卻隻是孩子的無理取鬧,弱小的不堪一擊。
直到最後,厲山上,星分野和群青的激戰,隻有舞鉞一個看客。西域劍派的狂主與中原正道的聖子,這麼兩個江湖驕子風雲變色、酣暢淋漓的大戰,本是江湖人人向往的。然而得此殊榮的舞鉞卻絲毫看不見戰場上劍如白虹,滿眼滿眼都隻是戰鬥中的二人飛揚的臉上的笑——粲然,傲然,欣然。兩個相愛極深的人刀劍相向,為何還笑得開懷?還是因為就是愛意深沉,戰鬥時才笑得開懷?
刀劍相向的末尾,他們終是攜手,飄然而去,最後的景象還是他們相視一笑。這是如何的一笑啊,舞鉞的呼吸一窒,仿佛看到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什麼絕世武學,武林霸業全化飛煙。
一笑江湖遠……
佇立良久,少年舞鉞幡然醒悟,這裏本就不是他的故事,他隻是來到一個不屬於他的世界,所以自始至終找不到他的歸宿。少年累了,就在這個沒有自己位置的故事裏謝幕。
一切無趣有趣的故事都會有個結尾。
這個關於舞鉞的故事,主角是狂主星分野和聖子群青,配角是江湖。故事自少年舞鉞遇到星分野始,自星分野遠離舞鉞終,戲裏戲外卻找不到舞鉞存在的意義。
我在旁冷眼看著舞鉞的記憶,這個現在已經屬於我的身體從前的故事。
著故事裏的舞鉞像是個橫插進去的角色,格格不入。剛開始以為他是個膚淺的人,隻是為了星分野不羈的外表就死心塌地,追隨糾纏,直到故事終了我方明白,誰也沒有資格責備他的妄為,一個純粹的人,愛起來,必須這樣瘋狂。
但他終是活在一個不需要他的故事裏,生命的火花綻放凋謝,都被自己錯過。
這是夢中的事,明顯有夢的痕跡,雖然是一片看不分明的迷茫,卻清晰的知道發生過什麼。
我睜開眼,眼角隱隱有淚水的味道。是消失的舞鉞對生的傷痛,還是對愛的執念?或者是我對他的憐憫,對他愛過的紀念……
是他入了我的夢還是我在他的夢中……已經無關緊要。
自我得到他的身份和皮囊,繼續他的存在和生命的那一刻,一切往事轟然消逝,生命的輪回重新開轉,我要開始的,是自己的故事。
那是一個與從前的舞鉞無關的故事。
那是與我有關的故事。
我是五月,我是舞鉞,我是舞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