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然睜開眼,發現我已置身溫暖柔軟,雕著精美花刻的木床之上,身體隱隱傳來清爽淡香,想來已被徹徹底底的幹淨了一回。我撐開恍惚的眼,透過床前青色珠簾望著這明亮的房間,四麵及地搖曳的雪紗使整個屋子的布局清爽簡單卻不失雅致。直勾勾盯著窗台上嬌豔的插花,這顆昏亂至極的腦袋中隻理得出一個不相幹的心思:這房間的主人定是個絕色女子……
似乎立刻發覺了我微小的動靜,外廳乒乒乓乓傳來雜物落地的混亂聲響,一個紅衣寬衫,十三四歲的少年火車頭一樣跌跌撞撞衝了進來。見到我略帶渙散睜開的眼,少年喜形於色,扯開他變聲期特殊的明媚嗓音叫起來:“樓主樓主樓主啊,鉞公子醒了!”
被少年火焰般明亮的聲音一驚,我終於在昏漲的腦袋裏抓住那團亂麻的兩頭,用力一扯,思緒重新展開……
琊邪王也算幹了件對得起我的事,得到舞鉞的記憶還真是個極大的方便,起碼終於理明了我所在世界和我現今身份的種種。
這是個架空的江湖,雖然處於中國的古代,但決不曾出現在任何真正的曆史上,看來倒是頗像古龍武俠裏討巧的年代設定。
我暗自慶幸,這樣就不用背負一個知道結局的人生,更不用擔心動輒影響到所謂時空平衡的沉重責任而縛手縛腳……雖然就算有這種責任我也不一定會有所顧忌。
可以從心所欲……我終是擺脫了前一世遊魂樣浮於塵囂的一切,來到這裏,從新開始活。活著,不知為何,心裏突然有了暖意,沿著沸起的血管直到指尖。把指頭窩在冰涼的手心,似乎灼傷般的痛,是生存著的竊喜。
正在胡思亂想著自己還活著正驗了禍害遺千年的老話,紅衣少年已經把我輕輕扶起,讓這虛弱的身體靠在豎放的棉枕上。他動作細膩,和剛才莽撞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仿佛我是玻璃娃娃似的小心翼翼:“鉞公子,樓主到了。”
進來的是在這個世界有過第一麵之緣的人,那個玉琢樣的男孩——玉宇星樓的樓主,杜若。
在舞鉞的記憶中我就驚異過,舞鉞在玉宇星樓生活了十五年,這杜若的樣貌就十五年沒有較大變化過。樓主杜若,雖然十二歲的容貌,真實的年齡卻已是四十多歲。這還不足以引起我的疑慮,本來就有很多人為了隱藏不想為人知的東西而刻意改變真實的自己。我所留心的是,單純的歌子舞鉞不曾在意,但習武之人的我分明看出,這種駐顏術是一類極其古怪的高深武學。最最重要的是,身為打手,我絕對在這玉宇星樓裏嗅到那種氣息,那種我熟悉到一接近就會毛孔炸開,煞氣全啟的氣息!看來這玉宇星樓恐怕不隻是舞鉞一心認定的美麗歌樓那麼簡單,否則當年舞鉞歸隱,又怎能如此順利平靜。
紅衣少年向杜若頷首,闔上門退了出去,留下不會老的小妖精杜若歪著腦袋盯著我。他完美的臉像極妖媚的SD娃娃,不似人間之物,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偏偏眼角微微上挑,勾得我險險把持不住再抱過去。他倒安安靜靜隻是盯住我,仿佛要用目光在我臉上燒個洞,難道他還在記恨我熏了他兩次,要來找茬?
在這種毫不掩飾,仿佛要刺探什麼的眼光攻擊下,臉皮厚度連城牆都慚愧到想自盡的我也支撐不住而破功:“海……偶……”
剛張開嘴,發現聲帶緊澀成一團,竟出不了聲,忽想起舞鉞這一年病態般嗜酒,從不開口說話,那天籟般的歌喉已被他自己毀了。
聽見我破碎的聲音,杜若眼神竟極為複雜,但一瞥之下即悄然隱去,似乎是我看走眼的錯覺。他走上來,手拂過我的咽喉點壓幾個回合,另一隻手向外一展,外廳桌上的泥繪彩瓶自動飛入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