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1 / 2)

彥目送這群尋歡客嘻嘻哈哈走出了院落,他抱臂倚在門欄,臉上還掛著與敏奉承時的笑意,聽外頭吵鬧嬉笑漸漸遠去,直至又回歸清淨,那笑意卻依舊掛得絲毫不變,像是用刀生生刻上去般,無法輕易抹去。

身後傳來動靜,終於打斷彥。他有些吃驚地看著祝均從書架後踱步出來,手裏拿著本內經要術,這書房與他主臥有暗門相通,也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書房,方才與敏在這的互動,被他看去了多少。

但看祝均這樣子,顯然是從頭看到了尾,他原本就無甚表情的臉依舊平淡,隻那雙望過來的眼睛盯著他的臉不放,搜來索去的,硬是要看出些破綻。

饒是彥再風輕雲淡,也受不住被人如此打量,他有心等對方開口,卻不得不率先打破沉默,“祝兄怎麼跑這來了?如有想看的知會我一聲就行,畢竟你傷口才收,還不能多動。”

此話過後,又無人言,祝均看他良久,又繼續走向他原本要去的書桌,他身上有傷,每步都走得極慢,卻偏偏走出了個閑庭信步,看得彥心情煩躁。等終於到了桌邊,祝均將手上的內經要術隨意一扔,這才開口,“心中不虞,又何必強顏歡笑?”

彥微眯的笑意終成放聲大笑,好像祝均說了個很好玩的笑話,“彥衣食無缺,庶務不擾,哪來的不虞可言,又何必強顏歡笑?”說到後來,又沉下臉皺眉,“倒是祝兄自己,傷病纏身又處境艱難,可是以己推人妄作推論。”

“哦,彥王子既如此認為,那就當是草民失了分寸,交淺言深。”

從那日彥撿到祝均,此君就從未稱其身份,諸人心有默契從不道破彥之身份,之後幾日相談,兩人意氣相投早已直呼名諱兄弟相稱。不想今日爭執,竟被祝均如此鄭重叫了出來,彥複頗是訝異,“還道祝兄外來人士不知吾等身份,卻是我想差了,祝兄知我身份卻仍敢上門求助,真叫彥感動。”許是感知方才出言有些過了,彥此時有心示好,他大步上前,還搭手在祝均肩上按了按。

祝均瞟他一眼,看他姿容實乃真情實習,實在不太想叫他太過得意,“外族質子比之平民也算生活富貴,更方便弄到傷藥,加之彥王子你身份特殊,左右都會有人在旁盯著保護看守,也正好替我擋住那些仇家,方便躲藏。”

一番解釋分析得頭頭是道,卻半分沒有任何諸如江湖意氣不以出身論英雄的肝膽相照,彥越聽眉頭越低,“還道祝兄不滯於物,乃超脫之人,不想卻也是利用了我這便利,叫人傷心。”

他這一言已是滿臉委屈,叫人看得都快慚愧自己以得失算計人,偏偏祝均乃心誌堅定之人,此時還不忘損他,“還以為那膏粱子弟紙醉金迷才是彥之所愛,吾等傷病纏身處境艱難之人又哪會被你所重?”

祝均故意借了方才彥回擊他時的說辭,彥訕訕,忍不住捶了捶腦仁,終於放棄自矜,“祝兄既知我身份,又何必再捉著不放,父王送我來此,就是為了表明誠意。隻是盛京離故地甚遠,今上看不到那兒,他隻能看到我。”

“所以——就要裝出副看淡一切為眾人下的樣子?”

“或許,還得耽於享樂才行。”

“耽於享樂?”祝均似憶起好玩之事,臉上竟冒出了笑意,他突然伸出手,食指微勾,搔了搔彥的下巴,“就憑——彥公子前幾日在床上的表現?僵硬如木,也不怕壓壞了勾欄裏的暖香玉體。”

彥不妨他還有這招,連退數步避之不及,想要狠狠頂回去可對方說得也是事實,想了半天,幹巴巴地解釋,“祝兄竟是如此放浪之人,享樂一道,多的是花樣玩法,又非隻有狎妓一途。品酒論詩,鬥雞走狗,就是方才我與敏少賞玩促織也是不錯的樂子。”解釋了半天,反覺得越說越奇怪,彥又忍不住撓了撓頭,“反正,也就是這麼回事了,整日的都就是玩這玩那,要被我以前的師傅看著,怕是得頂上兩天兩夜的水缸了。”他一副認命樣子,顯然自來盛京起以碌碌無為作己任了,隻是生性耿直,實在為這時光全付諸東流而難受。

所以畢竟——也不過是個才及弱冠的少年罷了。

彥輕歎了聲,終於停止感傷回頭問祝均,“祝兄你說,我如此這般,可是會讓陛下安心一些?”

祝均本好整以暇,不想被反問此事,一直落在彥身上的視線終於挪去了他處,這一轉也不知生出了多少心思。

“吾等草民如何能揣摩出天家旨意,不過彥無為而行,總好過心懷遠誌。畢竟天下一家,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祝兄所言極是!”彥點頭稱是,“所以今晚上該是得破費去煙月閣好好一樂了。”

“可要在下教些招式於你一用?”

“這樣,便收祝兄五百兩可好?彥雖外族,可畢竟也是個王子,千金之軀天命富貴——”

“可惜龍行淺灘被魚蝦所欺,汙了身份又爛泥裹身,隻怕五個銅板也是多算了。”祝均打斷了彥漫天要價,拾起他那本內經要術走回了臥房。

彥瞧著他踱步離開萬分可惜,祝兄雖與他意氣相投,隻是這摳門性格實在惹人不喜,哀哉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