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爭位弄兵藩王兩敗 挾私報怨善類一空(2 / 3)

小子錄述至此,又要敘那金字佛經的源流。這金字佛經,就是《維摩經》。仁宗嚐令番僧繕寫,作為禦覽,共糜金三千餘兩。一部《維摩經》,需費如此,元僧之多財可知。此時已經繕就,呈入大內,所以仁宗奉若秘本,敬置覽奏室內,每於披覽奏牘的餘暇,諷誦數卷,天子念佛,實是多事。這且不必細表。

且說仁宗有心厭世,遂詔命太子參決朝政。廷臣見詔,多半滋疑,統說皇上春秋正富,為何授權太子,莫非鐵木迭兒從中播弄不成?當下都密托近侍,微察上旨。侍臣在仁宗前,嚐伺候顏色,一時恰探不出甚麼動靜。隻仁宗常與語道:“卿等以朕居帝位,為可安樂麼?朕思祖宗創業艱難,常恐不能守成,無以安我萬民,所以宵旰憂勞,幾無暇晷,卿等哪裏知我苦衷呢?”仁宗之心,不為不善,但受製母後,溺愛子嗣,終非治安之道。侍臣莫名其妙,隻好麵麵相覷,不敢多言。過了數天,複語左右道:“前代嚐有太上皇的名號,今太子且長,可居大位,朕欲於來歲禪位太子,自為太上皇,與爾等遊觀西山,優遊卒歲,不更好麼?”想了多日,原來為此。左右齊聲稱善,隻右司郎中月魯帖木兒道:“陛下年力正強,方當希蹤堯舜,為國迎庥,為民造福,若徒慕太上皇的虛名,實屬無謂。如臣所聞,前代如唐玄宗、宋徽宗皆身罹禍亂,不得已禪位太子,陛下為甚麼設此念頭?”這一席話,說得仁宗瞠目無詞,才把內禪的意思,打消淨盡。嗣是複勤求治道,所有一切佛經,也置諸高閣,不甚寓目。

會皇姊大長公主祥哥剌吉,令作佛事,釋全寧府重囚二十七人,事為仁宗所聞,傭然道:“這是曆年弊政,若長此不除,人民都好為惡了。”想是回光返照,所以有此清明。遂頒發嚴旨,按問全寧守臣阿從不法,仍追所釋囚,還置獄中。既而中書省臣奏參白雲宗總攝沈明仁,強奪民田二萬頃,誑誘愚俗十萬人,私賂近侍,妄受名爵,應下旨黜免,嚴汰僧徒,追還民田等語。仁宗一一準奏,並詔沈明仁奸惡不法,飭有司逮鞫從嚴,毋得庇縱,違者同罪。這兩道詔敕,乃是元代未曾見過的事情,不但僧侶為之咋舌,就是元廷臣僚,亦是意料不及。

到了延祐七年元旦,日食幾盡,仁宗齋居損膳,命輟朝賀。甫及二旬,仁宗不豫,太子碩德八剌,焚香禱天,默祝道:“至尊以仁慈禦天下,庶績順成,四海清晏。今天降大厲,不如罰殛我身,使至尊長為民主。天其有靈,幸蒙昭鑒!”敘及此語,不沒孝思。祝畢,又拜跪了好幾次。次夕,拜祝如故。無如人生修短,各有定數。既已祿命告終,無論如何祈禱,總歸沒有效驗,太子禱告益虔,仁宗抱病益劇。正月二十一日駕崩光天宮,壽三十有六,在位十年。元世祖殂於正月,成、武、仁三宗亦然,這也是元史中一奇。史稱仁宗天性慈孝,聰明恭儉,通達儒術,妙悟釋典,不事遊畋,不喜征伐,不崇貨利,可謂元代守文令主。小子以為順母縱奸,未免愚孝;立子負兄,未免過慈;其他行跡,原有可取,但總不能無缺點呢!得春秋責備賢者之義。

仁宗已殂,太子哀毀過禮,素服寢地,日歠一粥。那時太後弘吉剌氏便乘機宣旨,令太子太師鐵木迭兒為右丞相。越數日,複命江浙行省黑驢一作赫嚕。為中書平章政事。黑驢平時沒甚功績,且亦未有令望,隻因族母亦列失八在興聖宮侍奉太後,頗得寵信,因此黑驢迭蒙超擢,驟列相班。為下文謀逆張本。自是鐵木迭兒一班爪牙,又複得勢。

參議中書省事乞失監,素諂事鐵木迭兒,至是倚勢鬻官,被台臣劾奏,坐罪當杖,他即密求鐵木迭兒到太後處說情。太後召太子入見,命赦乞失監杖刑。太子不可,太後複命改杖為笞。太子道:“法律為天下公器,若稍自徇私,改重從輕,如何能正天下!”卒不從太後言,杖責了案。

徽政院使失烈門,複以太後命,請遷轉朝官。太子道:“大喪未畢,如何即易朝官!且先帝舊臣,豈宜輕動,俟即位後,集宗親元老會議,方可任賢黜邪。”失烈門慚沮而退。

於是宮廷內外,頗畏太子英明。獨鐵木迭兒以太子尚未即真,應乘此報怨複仇,借泄舊恨。當下追溯仇人,第一個是禦史中丞楊朵兒隻,第二個是前平章政事蕭拜住,第三個是上都留守賀巴延,第四個是前禦史中丞趙世延,第五個是前中書平章政事李孟。上都距京稍遠,不便將賀巴延立逮,趙世延已出為四川平章政事,李孟亦已謝病告歸,獨楊朵兒隻、蕭拜住兩人,尚在都中供職,遂矯傳太後旨,召二人至徽政院,與徽政使失烈門,禦史大夫禿禿哈,坐堂鞫問,責他前違太後敕命,應得重罪。楊朵兒隻勃然大憤,指鐵木迭兒道:“朝廷有禦史中丞,本為除奸而設,你蠹國殃民,罪不勝言,恨不即斬你以謝天下!我若違太後旨,先已除奸,你還有今日麼?”鐵木迭兒聞言,又羞又惱,便顧左右道:“他擅違太後,不法已極,還敢大言無忌,藐視宰輔,這等人應處何刑?”旁有兩禦史道:“應即正法。”朵兒隻唾兩禦史道:“你等也備員風憲,乃做此狗彘事麼?”蕭拜住對朵兒隻道:“豺狼當道,安問狐狸?我輩今日,不幸遇此,還是死得爽快。隻怕他也是一座冰山了!”兩禦史不禁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