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一霎,魂斷。喂,你不可以念我。(3 / 3)

可是我多想告訴她,姐姐不再癡傻了,以前我不曾予你道歉,以後定是要度你的想法而將話說出了。我想告訴她,每年我都有和修去祭拜爹娘,今年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我也想和她說,這幾百年,我一直在找你,你去了哪,這樣無故的失蹤,姐姐會擔心的你知不知道……

很多很多話隻有心知道,眼裏的淚蜿蜒淌下,滾燙如此刻跳動的心髒。

可是隻在一刹那,那些不過才又聚起的幸福感便都又全都化作了虛無,破碎撕裂,不複存在。

我的妹妹,她將指尖,覆上了我的脖頸,我看著她,卻隻感覺頸子上的手指在一點點收攏,那樣薄涼的溫度,壓抑的窒息感,還有麵前這張美麗到可以為之顫栗的臉龐,它們都在提醒我,這並不是一個夢。

我的妹妹,她是想要……殺我。

我聽見這個黝黯封閉的屋子裏回蕩我自己沉悶的單音節聲音,我聽見窗外的朔風一點點抽上紙糊的窗紙。我聽見我的妹妹,那樣甜膩的嗓音裏卻透著詭怪與沉悶,

“我的好姐姐,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我最恨的,就是你了。”

我說不出任何的話,眼前任何的東西都像是失去了輪廓,模糊的顏色混在一起,像是絢爛的煙花雨,可是腦袋裏,卻翻起滔天巨浪,那句話始終在旋轉著,散在我的意識裏。

我的妹妹,恨我啊。

“你知不知道,那些本來是屬於我東西,隻要你輕輕撣撣衣上的灰,那麼我所辛苦擁有的,守候的,便隻會也隻能是曾經了……爹娘被你搶了去,那便罷了,誰叫揀你回來那天,我嘴碎把你指給爹娘看,我告訴他們‘那個小叫花子真有趣兒。’這是我自個兒造的孽,

我便認,認你是我的姐姐。

可你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我常去河邊,哪是為了渙衣服?我早便學了淨衣決,我為的,隻是想多看兩眼修。明明……明明修是我的呀,

你為什麼要來搶,搶去了我的父母還不夠嗎?我的好姐姐?!”

有滾燙的淚水落在我的手背,炙痛了誰的心。

是,妹妹,我愧對於你,如若我早便聰明一些,如若我細膩些,懂得那些小女孩心思,如若我沒有那樣莽撞好奇進入那片河岸,那麼這一切是否就不會發生?

我此刻終是明白修教我的那句話“愛人,既是傷人。”

我的妹妹告訴我,她想在這夜殺了我,然後偽作是我,與修在一起,可是她卻在最後看著我大笑,幡然頓悟,

“我為什麼要代替你呢?我要讓他親眼看著你死去,我要堂堂正正的,和他在一起。過得百年千年,他又怎麼可能還記得你!”

她施了法術將我這晚的記憶封鎖,可是她忘了,此刻我的法術不比從前了,修教了我很多,包括這些法術,我不會忘記她所說的這些。

第二天,我和修說,我好多了,我們出去曬太陽可好?我們化作本體吧,這樣美麗的軀殼,我竟是頂的累了。

修擁住我,朝我舒唇安笑,用下巴擱在我的頭發上,輕輕掐了指尖念訣,便化了他的本體,那隻沒有一點雜色的白貓蹲伏在我腳旁,墨色眼眸裏滿是笑意。

我也化了本體,我曾在銅鏡裏照過,那是隻酸橙色的貓,腦後有一點淡淡緋色的絨毛。

我們一起去那街上,可巧,正趕上一個很大的集市。

我和修化作的本體蹲伏在牆角,看人來人往的趕集人,看那些鮮豔繽紛遂風轉動的風車,小販的吆喝聲就在耳邊輕輕的晃。

我問修,如果以後,我們找到了我的妹妹,一定要好好待她的對吧?

修望望我,白色的絨毛微微在風裏拂動,他半眯著眼睛看著我,點點自己的貓頭表示同意。我便笑的很開心。

我施了這輩子我練得最好的法術,那是障眼幻術,我讓修錯覺,我還蹲在他的身旁。他不會發現,因為他已經照顧了我幾天幾夜,他此刻定然很累,他不會發現的。

我站起身來,晃著身子走向街中心,我此刻隻是一隻貓。我知道等著我的,會是什麼……

我的妹妹,你來殺我吧。

遠處的車輪聲在一點點湊近,我站在原地,用父母告訴我的那個方式,借用血族之力,向這天,許了一個願。

願我下一世,擁有妹妹那樣的性子,懂得悲傷,懂得哭……

玄鐵的車輪碾過我的身體,痛覺在一點點消失,身子變得輕盈起來……此刻,鳥正輕語,花正香。

眼睫上的陽光一點點刷下來,溫暖覆在身上。我能感覺,毛皮下的血液緩緩流動失去著,在這樣溫暖和煦的午後,我闔上了眼簾,嘴角抿出一點笑意,輕輕想著,

修,以後,不可以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