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汗珠在背脊上起了一層又一層,整個身子僵住,原來一個人絕望,憤怒,悲傷……當這些所有都聚上一個人的時候,原來竟然是這樣的……
無助,麻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一場盛大的海嘯中死亡,全世界都是一片荒蕪貧瘠的墳墓,沒有感情,沒有思緒,一片空白。
沐菲術最終還是做出了動作,她舉起了手,當空,對著那人的頰,甩下!
“啪!”
肌膚驟然接觸的聲音,聽來是這樣驚心動魄的。掌心升起的麻木感,沐菲術看著麵前的人,什麼表情都做不出了。她隻是怔怔的盯著他看,看他的麵容淡然,她打臉頰的那一瞬間,他閉了閉眼,明明可以躲,卻沒有一點避讓。
她,掌摑了他。
一般打人巴掌都會說些什麼的,比如說“這是你欠我的”比如說“鍾予修你惡心!”
可沐菲術卻什麼話也吐不出來,隻是看著他玉質白的麵頰上,浮起了那一個清晰的掌印……
就像是他們前世曾去過東海的海底,覽過的那些紅色珊瑚,她還記得他曾指著一株生的極妖豔的珊瑚,咬著她的耳朵往裏麵吹氣,他說,
“術,你記著這裏。幾百年後,我們再來,它定是會長得更好。到時我便用這珊瑚,為你串了鏈子和耳環……它們若是能綴在我的術身上,那是再美不過的……”
沐菲術看著那那淺粉色的指印,噬心的眼淚一行行澆在頰上,
那時的術,她沒有等到那時候,那麼你呢?幾百年後,你是不是還會去那東海,瞧著那株珊瑚,憶起我?
你空等的這些百年,又是何等滋味?修……你要怎樣殘忍的讓我相信,等我這些年歲,都已經算作了過往雲煙。又怎樣讓我相信,如今的你,是真的要棄了我!
我不信!
“啪!”
沐菲術摔倒在地上,頭發散開,左頰一片麻木,而後那些疼痛纏繞上神經,脈絡,所有的血液都集中燃燒著左頰……
可是所有的心灰意冷,所有的麻木疼痛,都比不上那人的幾句話,它們像是毒蛇,摧毀了五髒六腑,一點點,將人折磨,至死……
“我也是你可以打的?沐菲術我告訴你,我們早就完了,我就老實和你說吧,我為什麼要離開你?因為你這一世是人!而我,再修幾年便可得道成仙了,你憑什麼要我放棄這千年的修行隻為了你這樣一個凡體肉胎?隻為了一個會衰老容顏,會病會死的人?隻為了歡快這一百年?
你以為我活著是在等你?沐菲術你且別自作多情了!我這一世和你好這二十八天,隻是想嚐嚐你這轉世的烈性子罷了,現在我厭倦了,棄了你是再尋常不過的!
你憶起了前世又如何,你當真以為我在等你?嗬……我會這樣傻?”
那個人,還了她這一巴掌,那些尖酸刻薄,狠毒謾罵的語句,有一天,竟然也會從這個人口中說出。他不是從來都處變不驚,淡然以對的嗎?
是誰壞了他的好脾氣,是誰惹得他說了這些?是誰讓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撕下麵皮粗辱的破口大罵?
是自己嗎?
沐菲術趴倒在地上,身子顫著,忘記了言語,什麼也沒有了,自己什麼也沒有了。
是啊,為什麼要這樣自以為是的認為他是在等她呢?他是可以成仙修道的聖物,他是八尾貓靈,隻要修成了九尾,就可以舉步登仙。
是啊,憑什麼要他放棄這些,陪她這短短百年?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他說的果然是對的,是她太過自私,這就是報應,這就是真相,就是那個摧殘了一切期許,毀滅了所有希望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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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菲術走在街上,竟然又是這裏,她曾為那人哭過的地方,可是現在就算她多麼想哭,也再哭不出來了,或許是那些淚,早已幹了。
想再聽那些歌,才發現耳機已經被撞的粉碎了。
瞧,那場車禍多像是自己的愛情,它在告訴自己,情情愛愛都是虛假的,它們就都在眼前破碎了。
而留給自己的,隻有那一身的傷痛。就算是愈合了傷口,它們也會在那些黑夜裏莫名疼痛起來。
她望一望天空,耳畔輕輕響起那人剛才的說的話,
“不過……看你也確實可憐,看在我們好歹有過幾百年的交情……罷罷,你不屬於這個時空,我倒是可以讓你返回你那個時空,再幫你洗去這個時空的記憶。怎樣,我這般,可算是仁至義盡了?”
她記得自己回答了他,就像是他和她說那句“我們還是做路人吧”一樣的回答,
“好。”
他要她離開,她便遂他的願。她也要這一場逃離,她要遺忘這些所有,回到三年後的沐菲術,那個什麼都還不知道,什麼都未曾經曆過的沐菲術。
這一次,她一定不要再去追求真相,真相隻會讓人悲傷,追逐到累了,便會絕望的。
沐菲術呆呆的仰頭望向天空,那些純白的雲朵,像是載著過往記憶的輪渡,飄遠,飄遠,再不要回來。她望那些素色雲,輕輕自語,
“我們……互相忘記,那麼,所有的一切,都還是淨美的。不曾發生,不曾記起……以前的那個術,也還愛著修。我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