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行程安排,梁芷應該早就到了目的地,卻一直沒有電話來,趙亮的手機不能打國際長途越洋電話,隻得在心裏幹著急,想著梁芷的千般萬般的好,在一起時候還無法察覺,一旦分離竟然如此難受。自己與梁芷的感情,真是心心相印,雖然不敢妄稱高山流水,卻也是心有靈犀。
人都有一個性格屬性,西方研究的深,有星象之說,有個地方,還把人的性格,與花對應,也是自成一說。梁芷應該屬於憂鬱浪漫型的,與趙亮的性格相仿。趙亮很奇怪,梁芷那樣的家庭,出現一個小清新、嬌柔型、小霸王,都不為怪,像梁芷這等的憂鬱與潛在的浪漫,對人生的終極意義的悲涼,對於新鮮感情的追求,對於詩和遠方的渴望,實在罕見。
趙亮對於梁芷的不舍,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和梁芷相處的過程中,體驗到了超越現實生活的快樂。
本來,趙亮的工作是極為沉重的。他所接觸的社會新聞,一般都是負麵新聞,小到打架鬥毆,大到殺人放火,小到鄰裏糾紛,大到冤獄難平。反正一句話,沒有開心事,都是些令人煩惱憂愁的事件,趙亮的心情,自然也是抹上了沉重的灰色,對於人生的看法,越來越悲觀。趙亮本來不善於自我調節,加之生性孤單,也無傾訴之處。認識幾個人,平構不是一路人,自然躲得遠遠的。周武英也有自己的事情,很少心靈交流。唯一來往比較多的,便是幾個女孩子。其中,楊勤算是一個恩人,卻因為情所累,忙於她個人的愛情童話,與自己很多話也說不上板。劉雪花純屬世俗女子,以官能享受為樂,得到其家鄉先賢三袁的真傳,沉溺享受,耽於聲色。隻有梁芷,才給趙亮劈開了另外一方天空,使他感到生活充滿了樂趣。而今遠離,何日重聚?
因此翻來覆去,所謂輾轉反側,竟然一夜沒有睡好,次日還在迷迷糊糊中,趙亮手機響了,原來是郝欣菱打來的:“亮哥。有個事情必須得請你幫忙,你快來報社呀。”趙亮知道郝欣菱一般不會求他辦事,於是起床,匆忙洗漱完畢,下了樓,樓下的大爺像對他說什麼,他也沒有注意,幾乎跑著到了報社。
郝欣菱說:“昨晚,我們店裏的好幾個小工被抓走了,到收容遣返站去了。”
趙亮說:“為啥被抓走呢?是沒有辦理暫住證吧?”
郝欣菱說:“有幾個是才來的,還沒有來得及辦,有的有暫住證,但是身份證拿回去辦理農村上戶去了。再說,要查,也要查三無才遣返,無工作、無固定住所,無身份證明,他們有工作,有住所,隻是身份證明不全,完全不應該被遣返的。可是這個道理誰去講呢?”
趙亮對這方麵的規定還比較茫然,因為他不是這個口線的記者,所以問郝欣菱:“那我們怎麼辦?”
“今天,他們從收容遣返站打電話來了,要我們拿錢去取人,每個人500元,十來個人就是5000元呢,這不是小數字,我家的餐館剛擴建,一時難以拿出錢來。我爸爸急得團團轉,我也幫不上忙,隻是平日看記者們在外麵能耐不小,隻得央求你出麵,看能不能少交點?”
趙亮也不熟悉這方麵的人,腦子轉了一會兒,想起了楊建,他神通廣大,是老跑這個口子的,應該有辦法。
趙亮馬上給楊建打了一個電話。楊建聽說趙亮有求於他,倒也爽快,說:“那裏麵有個錢站長錢運來我采訪過幾次,看他給不給麵子,你來接我,我們一起去領人。”
見了楊建,郝欣菱將情況說了,楊建見郝欣菱長得漂亮,也是異常殷勤:“媽喲,這些警察也是的,隨便抓人,搞得我火起來了,就在電視上曝光的,我們去吧,找站長看看,給不給麵子,就說不準了。”
要是旁人,肯定連聲地恭維,怎奈郝欣菱心地純善,真以為楊建難以搞定,一路上心神不寧。
收容遣返站在西郊很遠的地方,周圍都是工地,在無比空曠的地方,一個院子,格外顯眼,這裏十分幽靜,綠水環繞,樹木長青。一個大大的招牌,上寫著大鳥市第一收容遣返站。進門就是一堵牆,上麵寫著大大的標語:維護社會治安,保障平安大鳥。
標語下麵,有個洗漱台,看著一個瘦弱的小孩子,十歲左右的樣子,趴在台沿上,吃力地洗衣服,郝欣菱好奇地說:“這小孩,怎麼這麼瘦?像猴子一樣?”
那小孩聽郝欣菱議論他,十分不滿,扭過頭,大眼忽閃忽閃,與瘦弱的身子不協調,他氣憤地說:“我不是猴子,你才是猴子!”話音是北方口音。
楊建嗬斥道:“小孩子,亂說話,打你屁股!”
想不到小孩不害怕:“來,你來打!”說著,敏捷地跳下台子,站到楊建的車前,示威地說:“你打我,我就到你家裏吃飯去!收容所得叔叔說了,說找不到我家,要趕我出去,我出去了幾次了,沒有人要我做事,我隻得又回來混飯吃,但是這次,收容所堅決不要我,我正愁找不到地方吃飯呢!”
郝欣菱大為同情:“小朋友,你多大了?你怎麼找不到家了?”
那小孩說:“我都14歲了。”
郝欣菱不相信:“14歲還找不到爸爸嗎?真是的!”
見郝欣菱看不起他,那小孩說:“我是好多年前,大概四五歲的樣子,在火車站與媽媽走散的。那時候,媽媽叫我軍軍。”
正在郝欣菱問話時,楊建給錢運來站長打了電話,錢運來倒也爽快,立即趕了過來,向楊建問好,單刀直入地說:“楊記者,你不是外人,是我們單位的老朋友,辛苦你跑一趟,怎麼也得給個麵子。這樣吧,每個人收個成本費,200元,加一天的住宿夥食費,就是300元吧,每個人少200元,如何?”
趙亮看郝欣菱,郝欣菱心下已經接受,卻還是忍不住問:“他們並不是三無人員呀,都不該被收容呀,為啥還要收錢呢?”、
錢運來便無奈地看著楊建說:“楊記者,不是我不給你幫忙呀,我隻能做到這樣,公安送來什麼人,我們呢,必須得收。你如嫌棄貴了,那我也沒有辦法,這是國法,我們按照法律來的,沒得錯!”
楊建便堆上笑容,說:“這是我表妹,還小,不懂事,亂說的,站長不要見怪。我們同意交錢。我來介紹一下,這位老兄,是生活報的首席記者,大名鼎鼎的趙亮,親自來了,站長,你們以後會多多交往的。”
錢運來聽說生活報的趙亮記者來了,大吃一驚的樣子,用誇張的語氣,興奮地說:“趙亮大記者呀,在大鳥市無人不知,都說你眼光敏銳,文筆好,我一直想結交你,都恨自己沒有緣分,今天見了,真是老天爺給的福分。”
趙亮忙上前,與錢運來握手寒暄。錢運來一咬牙,放佛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趙亮親自來了,無論如何,我做哥哥的,給個見麵禮,給個整人情。我就違反點製度,這幾個人,就不收錢了,追查下來,我自己倒貼。怎麼樣?”
趙亮看他一副仗義的樣子,十分感動,待要說點客氣話,楊建攔住了,說道:“都說錢站長為人豪爽大方,喜歡結交朋友。好!以後有事,你說一聲,我們一幫做新聞的,為你紮起!”
錢運來淡然一笑,寫了一個紙條交給楊建,要他去辦手續。此時,已有不少人圍上來找錢站長,他正要告辭而去時,想不到郝欣菱拉住他問道:“這個小孩,軍軍,怎麼回事呀?他說不屬於這裏了,是不是實話?”
錢運來很尷尬,麵對記者,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一會,索性實話實說:“這孩子,是走失的。七八年前,公安把他從火車站送來,一問三不知,也找不到家,父母名字都說不清楚,就擱在所裏,一年年過去了,也沒有人來領他。他也調皮,一不留神,就溜出去了,乞討打工,又有好心人發現,送來。對了,就是生活報都送來兩次,我們那麼多事,哪裏管得了他。送到福利院,福利院說他無病無疾,好胳膊好腿,說什麼也不收。我們收容遣返站,本來不該管這事,倒成了福利機構,你們說冤不冤?要他出去找事做,他也找不到,反正回到這裏,我們管他一碗飯吧,總不能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