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縣素來注重學習,有著尊師重教的良好傳統。不管多麼貧窮的家庭,都要節衣縮食,供孩子讀書,仿佛隻有這一條出路可以出頭。不像有些地方,孩子不想讀書,就送去學習經商。況且楊勤這次是要出國留學深造,在PA縣人看來,是了不得的大喜事。
春節期間,楊乾坤的一幫朋友,也是縣裏各個部門的負責人,聽說這等喜事之後,輪流做東請客歡送,連著搞了十來天,還沒有消停,累得楊勤直呼受不了,卻也不好拒絕。整日被楊乾坤帶著,像道具一樣,出席不同的宴會。不提。
劉雪花回廠裏述職,將黑山大曲在大鳥市的蓬勃發展態勢彙報,廠長乾向上十分激動,立即找到縣裏領導彙報,縣裏領導第一時間就想到,按照這個態勢下去,酒廠生產能力可能不足,應該立即建設二基地,著眼長遠,生產擴能。辦公會當即決定,在雙湖風景區旁邊,黑山大曲酒廠旁邊,無償劃撥200畝土地,供黑山大曲廠擴能。
因此,劉雪花每天應酬很晚,回來都是十分疲憊,卻沒有喝酒,對趙亮也沒有過多的話,趙亮知道她應酬辛苦,也不煩他,自己樂得清淨。
這天,楊勤電話來了,說是她爸爸媽媽要請大鳥回來的趙亮、平構、劉雪花一起,吃個年飯,大夥兒樂嗬樂嗬,作陪的還有縣裏主管招商引資的縣長等一幹人。
趙亮因為要辦一件事情,且不願意參與這種場麵活動,就稱身體不好,拒絕了楊勤的邀請,自己一個人搭公共汽車,去了卻一樁心事。車在蜿蜒崎嶇的山間小道,行駛了三個多小時,到了目的地,趙亮下了車,在公路邊小賣部買了紙錢和鞭炮,便打聽龍憲法的墳墓在哪裏。
那小賣部老板是個五十歲左右的漢子,臉很瘦,顯得眼睛格外大,滑溜溜地轉著,是個精明之人。他聽說是給龍憲法上墳的,眼前一亮,熱心地指點了具體位置,生怕趙亮找不到。趙亮出了門,按照指點徑直向一個山坡走去。
原來,這是龍船山村,趙亮想到龍憲法墳前燒燒紙錢,祭奠一下。
龍憲法的墳孤零零的,在一處山坡,雖然堆土不高,土卻是新培的,看得出年前還有人來祭奠過,送過亮。墳前還有燒過的紙錢,送亮殘餘的紙殼,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看來龍憲法雖然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陽間還有人管著這個事情,趙亮心裏多少有些安慰。
說起來,趙亮感覺多少有些對不起龍憲法。他一直有個想法,前年,龍丹丹去尋求幫忙的時候,如果自己熱心一點,主動一點,幫龍丹丹找到工作,她就不會有如此悲慘的遭遇。龍丹丹要是不出事,龍憲法也不會出事。他們家的悲慘遭遇,與自己多少有些關係。最近這半年來,忙於事務,竟然也沒有去打聽龍丹丹的下落,趙亮有點恨自己了。
朔風吹過蕭索的原野,枯黃的草都伏下身子,幹枯的樹枝伸向天空,無聲地訴說著什麼。遠處,烏鴉猛地驚叫一聲,趙亮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他忙燒了紙錢,磕了四個響頭,點燃鞭炮,心裏默默地祈禱,同時下了決心,回到大鳥,就去尋找龍丹丹,盡一切可能地幫助她,不能讓她再受傷害和委屈。
趙亮從山坡走回公路搭車的時候,驚奇地發現小賣部門前,竟然圍了一群人,在寒風當中張望。看著趙亮走過來,都盯著他,好像專門在等待著他一般。
那個給他指路的小賣部老板上前叫住他:“你叫什麼?是龍憲法的什麼人?”
趙亮好奇地說:“給龍憲法上個墳,你還要打聽這個呀?”
小賣部老板強硬地說:“龍憲法是我們村裏的人,多年的兄弟,總不能叫你不明不白地上墳,誰知道你有沒有資格上墳呢?不說清楚,我們怎麼向他家裏人交代呢?”
趙亮本來是個服軟不服硬的人,一下子豪氣上來:“你這個理由,不能說服我。你聽我口音,我又不是外鄉人,難道不知道本鄉本土的規矩?你不說個心服口服的理由,我偏不告訴你!”
那老板指著人群說:“你要不說清楚,這麼多人,你走不脫。”眾人就在一旁幫腔:“對,村長說的對,不說清楚,不準走。”
趙亮深深知道農民的習性,他們本來很膽小怕事,卻喜歡去欺負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正值春節,與他們鬥氣,劃不來,心裏歎口氣,說道:“我以前在鎮政府幹過,是趙家村的趙亮。現在在大鳥市打工。與龍憲法打過幾次交道,覺得他可憐,所以就趁著春節回家的時候,來上個墳,表示一下。”
眾人聽了,正要讓開一條路來。那小賣部老板龍新民,也就是村長,腦瓜子轉得快,問道:“大鳥來的呀?你認識龍丹丹不?”一句話點醒了眾人,大家又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你認識龍丹丹嗎?和她什麼關係?她的孩子,是不是你做的孽?”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趙亮腦子一下子蒙了:龍丹丹終究把孩子生下來了!他楞了一下神,急切地問:“我和龍丹丹關係很好,你們知道她生了小孩,那一定知道她在哪裏呀?快告訴我!”
村長龍新民聽了,得意地一笑:“果然你們有關係,我就疑惑,一個人無緣無故,怎麼可能給一個平民百姓來上墳?你一定是和龍丹丹鬧別扭了。你想知道龍丹丹在哪裏嗎?”
趙亮不住地點頭:“是呀,我是要找她呀。她太苦了。”
龍新民聽了,滿意地點點頭:“這麼說,你還有點良心,我們就不為難你了。你要知道龍丹丹的下落,必須先為她還債!”
趙亮很詫異:“還債?什麼債!”
龍新民板著指頭說:“你不知道,龍憲法孤苦伶仃的,生病時候就找不少人借了錢。結果來不及還錢,卻跳江去了,我們同村人,不能眼看他的屍體被野狗吃了吧?不得已,又集資,幫他把喪事辦了。前三個月,龍丹丹帶著你們的孩子回來了,身上也是一貧如洗。那些借錢給他們家的人,總得有個指望吧。大夥兒都窮,雖說不會去逼債,但是能夠還錢,那豈不是求之不得。看你這個樣子,心還不算太壞,你就說個話,什麼時候還錢?”
趙亮知道,農村的喪事,花費不了多少錢,顧不上申辯,忙不迭地問:“多少錢?隻要你們告訴我龍丹丹在哪裏,我就會還錢的!”
龍新民看他答應還錢,就伸手在裏麵口袋裏摸索,掏了半天,掏出一個折疊好的朔料袋,慢慢地展開,裏麵是一張紙,交給趙亮:“你自己看吧!”
趙亮瞄了一眼,原來是龍憲法喪葬明細:壽材780元,夥食費1000元,道士費500元,花圈孝服等雜項1000元,八大金剛煙酒費用400元——趙亮也不想細看,著急想知道龍丹丹的下落,便將紙條遞給龍新民說:“給個總數!”
龍新民便說:“上麵寫的有,總共6018.17元。那些平日的借款,死無對證,我們也不好說了,村裏麵大致統計了一下,大概是4000多元。這樣吧,你拿一萬元來,就讓你見龍丹丹。”
趙亮說:“哪個會把一萬元隨身攜帶?你們這裏離銀行也遠,我保證還錢給你們,你們先讓我見見!”
村民起哄說道:“讓你見了,萬一你一拍屁股跑了,我們找誰去?”
趙亮掏了一下口袋,約莫有3000多元,交予龍新民,懇求他說道:“我一定還,鄉裏鄉親的,還信不過?”
龍新民收了錢,有些猶豫,旁邊的一個小夥子說道:“那不行,萬一到時候不認賬,再也沒有機會找他了。”眾人連聲附和。龍新民就為難起來。
若在其他地方,趙亮早就發作了。可是這裏是自己的家鄉,謝長倌就在不遠處,不好犯渾。他想了想,還是給楊勤打了個電話,央求她請他爸爸出麵做個擔保。
龍新民接到了楊乾坤的電話,非常激動:“楊鎮長,哎呀,我也是沒有辦法,不知道這小夥子和您有關係呀。好的,好的,我相信您,我們村民都想您呢!不好意思,讓你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