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漏,遠處微微傳來梆子擊打的聲響,隨著微微寒意,似是記記敲在心頭。此刻聽著,讓人隱隱焦灼,拿捏不住心中飄忽念想。
燈花爆響,驚破一室靜謐,兩處思索,但這對峙時刻,二人均是無暇他顧。
聽得允真此語,那蒙麵男子驀地雙目圓睜,其間精光暴射。略加思忖後,他卻是壓了一下心緒,沉聲說道:“久聞謝大人耿直清廉,身在朝堂,心在民間,一生心力,俱是用於為百姓張目,為國家盡忠,謝小姐何不追隨令尊遺誌,以令尊為典範,為這天下蒼生盡些心意?”
允真聽得此語,頓覺心中酸楚,但她反而高高抬起頭顱:“不錯,我父親一生忠義仁信,為國為民,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到此處,她仿似又看見父親書房挑燈,通宵達旦的審閱複核戶部賬目,殫精竭慮的思想治國良方,他為的是誰?為的是百姓疾苦,才分分計較,為的是社稷經濟,才苦苦籌謀,為的是食君之祿,定要為君分憂.她強忍淚意,接著說道:“…但他一生忠君報國,換來的卻是廷杖而死,妻女削籍為妓…”說道此處,允真略微哽咽,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廟堂高遠,江湖遼闊,其間能人誌士無數,想我區區一女子,又能做得了甚麼?壯士未免太高看於允真…倘若父親泉下有知,他也不會答應讓我涉入此事…”
那男子聽得允真語中怨恨悲憤之意,又見她眼中淚光閃爍,遂是默默點頭,片刻後,他又說道:“斯人已逝,謝小姐還請節哀…但無論如何,這馮保與戶部尚書杜子均,以及戶部右侍郎張鳳致勾結,陷害令尊,謝小姐萬萬不可放過…”
允真聽得此話,微微仰頭,秀目連眨,先將眼中淚水強行壓下,而後凝望這蒙麵男子:“馮保?事關重大,壯士有何憑證?”她得到的消息是杜子均和張鳳致朋比為奸,汙蔑陷害父親,卻不知道馮保也有所牽連,若是果真如此,卻是更為棘手。
那男子微微點頭:“馮保和張居正明暗關照,裏外通應,把持朝中大小事務,沒有他們的首肯,杜子均和張鳳致何以如此順利成事?這並非我一家之言,朝中早有風聞。若要確鑿證據,隻需問過段士章便知。隻是段士章與馮保表麵上仍是好友,小姐還請斟酌著問他才好……隻要你我聯手,謝小姐的血海深仇又如何不能報得?就拿那趙萬春和劉見飛來說,隻是小小嘍囉而已,今日暫且放過,他日馮黨倒台之時,還不是任由小姐處置?”
允真並未言語,卻是若有所思,須臾間,已下決心:“好,多謝壯士實言相告,若是允真查證此事非虛,必定有所答謝!”停了片刻,她又說道:“若是壯士肯將我帶離段府,報仇一事,我自會從長計議,不必假手他人;若是壯士鐵了心要將允真留在此處,我相信段大人自會為我鏟除仇家,主持公道,這複仇之事同樣勿須勞動壯士。”說到此處,允真微微一笑,明眸皓齒,豔麗無儔。
蒙麵男子定定心神,笑了一笑:“謝小姐天姿國色,段大人一往情深,在下豈有不信之理?隻是小姐莫要忘了,一旦段大人卷入你謝家複仇之事,倘若事敗或者風聲走漏,則段大人必定危矣。如若小姐真要顧念段大人深情,此節不可不防。而我們明鏡堂處在暗處,很多事情,卻是好做許多。”說罷,深深看了允真一眼,似有意味重重,深長難言。
允真看著這男子,凝聲說道:“若是段大人手中憑據流出,豈非同樣會置段大人於死生之地?倘若我沒有記錯,朝野之間,段氏一族子弟眾多,如倒馮事敗,屆時東廠的打擊定如雷霆萬鈞,段家想必是覆巢之下,完卵無存。允真雖是婦人,如此淺見,卻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