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段士章進門之時,段正聽得聲響,猛地抬頭,卻是見到段士章那英武魁梧的身影,不由得他一個激靈,手已鬆開香幾麵上的青鸞吐珠福壽紋瓷瓶。身旁那幾個手下更是大氣都不敢出,立時上前躬身行禮後,肅立於一旁待命。
而那原先畏縮在一旁的絕色貴婦與其侍女,一見段士章,卻是如逢大赦,即刻上前拜見。那貴婦人眼含熱淚,口中直稱:“夫君為我做主……”其後卻是哽咽難言,隻顧抽泣了。對著這婦人,段士章麵色柔和,好生安慰一番之後,親自扶她到身旁繡墩坐下。
隻見段士章坐定之後,麵上冷凝寒肅,怒目看著段正,口中卻是異常和緩的說道:“段吏目,你闖到我府中內院,卻是為了那瓷瓶而來的?你要的犯婦呢,可曾找到?”
再看那段正,已是驀地回過神來,隻見他一張馬臉蒼白,隻餘個鷹鉤鼻子通紅翕動。他待到此時,才趕忙一個趨步,上前行禮,口中急聲說道:“下官段正,拜見段大人。”見段士章不言不動,他訕訕自行起身,繼而說道:“回稟段大人,下官此次受上峰嚴命前來,實屬無奈,俞繼貴俞大人收到細報,說是大人府上藏匿有犯婦,故而派出下官……”
這時隻聽得嘭的一聲大響,卻是段士章以鐵掌拍擊桌麵,以示震怒:“放肆,莫說是俞繼貴這個狗才,即便是巡城禦史汪軒傑在此,又怎敢不與我幾分薄麵?”段正又是一個激靈,他見段士章麵色生冷,渾身煞氣滿溢,頓時急急說道:“大人,還請大人體察下情,那俞大人下令,小人不敢不從啊,大人……”
段士章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卻是說道:“本官作為禦用親軍之首,天子近衛統領,奉天子之命,檢校百官,巡緝天下,莫說未曾有錯,即便有錯,自然有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會審,九卿圓議,繼而上達天聽,以作處置。你小小一個五城兵馬司吏目,無憑無證,竟敢趁本官身處鎮撫司衙門之時破門拿人,何曾將我放在眼裏,何曾將天下四萬六千錦衣衛放在眼裏?”
段正聽得段二爺直將罪責往大裏說去,不由得渾身篩糠般顫抖,口裏還待要分辨,那段士章已是一聲厲喝:“說,你們傷人搜府,又搜出了什麼?”段正雙膝一軟,幾乎坐倒在地,這素日裏耀武揚威,欺男霸女的人物,在真正的要命頭家麵前,卻是膿包模樣,不值一曬。
段士章看著他那沒骨氣模樣,打心底裏厭惡,隻是對站在身旁的經曆司同知路宏說道:“路同知,你掌管詔獄,新近有何新刑法,可供段吏目參詳一二?”彼時錦衣衛受天子所命,署理詔獄,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頭百姓,取旨行事,拷掠刑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無權過問,獄中“水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囹圄”,其刑法酷毒殘忍,有攞指、夾棍、剝皮、挑舌、斷脊、墮指、刺心、琵琶等一十八種,史稱:“刑法有創肇始,不衷古製者……殺人至慘,而不麗於法。”嘉靖爺時,刑科都給事中劉濟作文雲曰:“國家置三法司,專理刑獄,或主質成,或主平反。權臣不得以恩怨為出入,天子不得以喜怒為重輕……自錦衣鎮撫之官專理詔獄,而法司幾成虛設……”故而這錦衣衛詔獄,委實是令時人聞之色變,即便是天子重臣,亦是概莫能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