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 半生榮華付東風(1 / 2)

江陵公在辭世前十日,被聖上恩封為太師。於生前被封為太師,有明一代,獨先生一人,榮耀自不待言,而先生仙遊之後,被萬曆爺追贈上柱國,諡文忠,亦是可謂貴顯一時,備極哀榮。

但不堪的是,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潘晟,這位江陵公在沉屙之中所一力推薦的閣臣,竟在其離世之後的第四日,被雷士幀等七位禦史聯袂彈劾。

金殿之上,人證物證俱在,譬如說,府裏家奴依恃家主權位,私自作下的一些孽事,功勞自然是要歸於家主身上的;再譬如,其子外放任官時,上下所作的一些打點,雖然再尋常不過,可一旦搬上台麵分辨言說,也成了要命的把柄;還有一節,潘晟和林風懷等官員的往來敘宴,把臂同遊,若是細細想來,是否也是結黨鐵證呢?如是種種,罪行條條,雖然潘晟一再呼冤,但在那鑿鑿“實證”之前,卻已是欲辯難言,無力回天。

身為革新派的中堅,這潘晟可供人攻訐之處甚多,但其入朝多年,卻還算得上居官清廉,頗為守正。張首輔派係的臣子,雖然有的沉默,有的落井下石,但卻仍有人願意挺身而出,為之張目,譬如,一貫慎言敏行的兵部左侍郎曾省吾,當日在朝上,卻是一反常態的為潘晟求情申告。雖是獨木難支,卻已是不惜己身,竭盡所能了。

最後,向來以恕道為重的萬曆爺頒下旨意,潘晟,林風懷,張川致仕,何仲先罰俸一年。

潘晟,這位曾被張首輔寄予厚望的能臣,詔複原職之後,未足一月即被劾歸,從此永遠退出大明的政治舞台,黯然離場。而新上任不久的刑部尚書林風懷,以及把持都察院多年的張川,亦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雖是滿心不甘,卻隻能飲恨而去。多少風光顯達,簪纓榮華,一時俱是化作蟾宮夢斷,風流雲散。

而顧秀卿案亦有了最終的斷決,顧秀卿判無罪,張鳳致和謝寶仁判“告不實”,俱皆杖一百,枷十日,流三千裏。

至此,這轟動一時,震動京師的奇案終究落下帷幕,天大的風波,似是也要緩緩平定下來了。隻是,一般米養百樣人,百樣人有千張嘴,千張嘴說萬家言,這離奇詭譎的案情,再牽扯上朝堂間的風雲變幻,就更引發平頭百姓對此事的興致了,明麵上不讓說,私底下偷偷評講,豈非更是得趣?於是乎,關雲長搭救了謝允真,祝英台巧遇了段士章,越傳越無譜詞,越說越無章法了。

隻是,終究有人心中懷恨,不得安生,輾轉反側間,難以安眠,心思百轉處,要的是別人家的人頭落地,才好痛快淋漓,大夢長生。

承天門外,北鎮撫司衙門,都指揮使日常署理公務之處。

段士章眉頭微皺,雙目精光隱微,他看著牆上石田先生沈周的名作《煙江疊嶂圖》,一霎不霎,若是落到旁人眼中,似是觀看得極為用心,但卻哪裏知道,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段士章數日前打通關節,暗中讓經曆司同知路宏,親自到刑部大牢提審張鳳致,意欲私下問出謝彥宗的下落,也好便宜行事,而掌管錦衣衛詔獄多年的路宏,是有“活閻王”之稱的刑訊高手,故而也是不負重托,他手腳尚未施展開來就已順利問出,謝彥宗被藏在京郊的某處農莊,作為孌童被人秘密調教。

但在段士章派出呂定遠等心腹,喬裝前往營救之時,卻發現那農莊內早已是一地狼藉,空無一人,且看屋中積塵,並非近日間事。顯而易見,在路閻王手下,連一個回合都沒撐過去就涕淚交加的張鳳致,是斷然不敢謊報軍情的,那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在顧秀卿案發之前,就已暗中將謝彥宗轉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