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何以生出貧寒的鄉愁與童心?(5)(2 / 2)

茶道是在空無一物的貧寒的小屋裏完成了精神的洗禮;

花道是在去繁去豔去色的基礎上插出了原本“生花”的“清”與“貧”;

枯山水則是用最經濟最原始的幾塊石粒再造了一個無窮大的自然的小宇宙。

這就是《徒然草》中反反複複強調的一點:排除物欲,讓人的心靈自由律動。

這就是日本著名學者伊藤宏見所寫《貧寒之美》專著的“鄉愁”與“童心”。

這就是歌人良寬心滿意足的“夜雨草庵裏,雙腳等閑紳”的情緒跳躍。

不可否認,正是在濕氣文化中,日本人創造了貧寒美的大智慧。

這正如日本女作家圓地文子有一篇小散文《銀杏》中,有段話寫出了這種智慧和心境:

當銀杏結滿梢頭的時節,暴風雨一來,第二天早晨一看,綠葉連著枝條吹落了,飄散下來,地麵上交織著銀杏果的濃香,這個時候,最能使人體味到秋風過後神清氣爽的心境。

(十三) 又傳來了風鈴之聲

今年的夏天,在日本又聽到了風鈴之聲。吊在屋簷下或窗前的風鈴,可愛、好玩。鈴下係著一張狹長紙片,上麵寫著“涼”字。日本人叫那紙片為“短冊”(タンザク)。通常上麵寫著清麗的俳句或短歌,當清風襲來,短冊會振動風鈴,日本人就在聽覺中感受愜意。日本俳句語韻,每個季節都有特定的季語,風鈴正是“夏的季語”。

金屬風鈴的聲音,清澈透明,悠遠綿長。悶熱難當的夜晚,那鈴聲帶來絲絲涼意。明月高懸的夏夜,那鈴聲將你引入深山古刹。其實,風鈴也是從中國傳到日本的。連同陸遊的“老人不辯搖團扇,靜聽風鈴意已涼”的詩句,一起傳到了日本。可惜中國的夏天,已經將它遺忘,代之以小販的叫喚聲、私家車的喇叭聲。

日本奈良縣橿原市的寺院,每年要舉辦風鈴祭,2500個各具特色的風鈴,從日本各地齊聚一堂:京都的叫清水燒風鈴,東京的叫江戶風鈴,鹿兒島的叫卍風鈴,靜岡的叫竹千筋風鈴,兵庫的叫播州姫路夏色風鈴,三重的叫伊勢桑名風鈴,熊本的叫天藍草風鈴,福島的叫喜多方蒔絵風鈴。多麼好聽的名字,夏的風物詩。

在日本鄉村和山莊,現在還能看到這樣的光景:主婦們在忙完了一天家務活,通常會坐在屋簷下,望著天邊的火燒雲,在風鈴的清響中,體會夏的禪意。這時的心境恐怕就像清少納言所說的,夏天是傍晚最好。

據說日本人隻在夏季掛風鈴,一進九月就要收起來。因為九月以後的風鈴聲使人寂寞傷感,甚至流淚。秋風吹得鈴響,與夏風吹得鈴響,雖無聲音變化,但在感覺上讓人有莫名的寂寞,好像它與從前的響聲不同。風力恰到好處時,鈴聲悲涼而清晰;狂風大作時,掛著的長紙條皺皺巴巴發不出聲來,即便有聲,也是幹巴巴的,讓人想到已是晚秋了。

風鈴聲從清涼寧靜到寂寞傷感,你能否定這不是濕氣文化的產物嗎?

日本女人頭上的花梳,還有提燈、妝奩、漆畫、螺鈿,照日本詩人、散文家金子光晴的說法,都是百鬼夜行般的濕氣,創造了一個“日本的客觀概念”。

(十四) 給人以濕漉漉的記憶

有一部電影叫《情書》。

故事就發生在大雪紛飛的北海道小樽。

無奈而青澀的愛情。

悠悠的白樺。

無聲地飄雪。

讓人幾乎窒息的漫長冬季,刻骨的孤單。

看到博子站在皚皚白雪中,麵對深山大聲呼喚的時候,藤井樹最後看到書卡背後畫像而感動得落淚的時候,有關生命和愛情的一切爭論,都已經死去。

導演岩井俊二成功地將小樽塑造成濕氣之地、憂鬱之地、浪漫之地。小樽憂鬱之美、小樽浪漫之美,盡在運河、船碼頭及岸邊的倉庫裏。尤其是黃昏的斜暮蒼茫之時,充滿異國情調的小樽運河倒映著街燈和紅磚倉庫。

小樽以內是旖旎的運河,小樽以外是荒涼的北海道,它背靠皚皚雪山,正是影片中男主角的死亡之地。充滿了男性的剛毅之氣,也充滿了對於女性的渴望。小樽的內外,就成了男性與女性的分界線。

選擇小樽這個地方演繹這段愛情,使整個故事蒙上了哀婉而曖昧的情愫,給人以濕漉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