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聯想到日本人守夜的習俗。在古代守夜就是葬禮,葬禮是在黃昏,即初夜舉行。北海道阿伊努社會至今仍在初夜舉行葬禮,明治天皇的葬禮也是從黃昏開始的。為什麼要在初夜,即黃昏舉行葬禮呢?那時因為彼世和現世是顛倒的,現世的黃昏就是彼世的早晨。芥川龍之介在小說中描寫的“河童”,在出生之前就能用自己的意誌選擇是否降臨人世。這樣的自由,我們人類卻沒有。但我們人類卻有選擇葬禮時間的自由。
那麼,到底有沒有死後的世界呢?日本學者加藤徹在《漢文力》(中央公論新社,2004年)一書中,卻給出了另外一個思路。他寫道:
請想象一下,如果你死去被火化後將是怎樣的一個情景呢?構成你的身體的1027(100億的100億倍的1000萬倍)以上的原子會立即擴散到大氣中,三年或者四年後便幾乎均等地分散到全世界。地球的大氣總量大約是1021公升,算起來一公升的空氣中就包含了100萬個你的原子。構成你身體的原子,也許在非洲變成了花朵,也許在愛爾蘭變成了馬鈴薯,也許落到了太平洋中變成了魚,也許剩下的原子隨著風向,繼續在空中飄著。如果你的祖父祖母被火葬了已經四年以上的話,無論你在這個地球的什麼地方,隻要你吸一口氣,那麼你吸進了十到數百個構成你祖父和祖母身體的原子。
那這是否也是一種死後的世界呢?
(十六) 兩座墓——參拜的墓和拋屍的墓
古代日本人相信萬物有靈論。死就是靈魂脫離了肉體。靈魂離開了生者,也就成了死者。所以古代人一看到人死了,靈魂要離開其軀體,就趕快想把人魂叫回來,這就是所謂的“叫魂”。日本人將脫開靈魂的肉體叫“亡骸”(なきがら),亡就是魂蛻殼的意思。亡骸和蛻殼這兩個詞有著密切的關係,蛻殼是指蛇蛻了皮的殼。
日本學者梅原猛在《日本人的靈魂》(光文社,1992年)中認為,古代日本人大概認為人死了就如同蛇蛻皮,認為蛇蛻掉舊皮,蒙上另外的皮再生,人的靈魂也同樣丟掉舊的肉體,獲得另外的肉體而再生。如繩文陶器是非常傑出的藝術品,尤其是主要在取訪湖四周出土的所謂“勝阪式”的中期陶器確實很美。其圖樣主要是蛇。這種圖樣是把頭部呈三角形的蝮蛇圖樣化。扭動的蝮蛇的力量正是繩文陶器的可怕的力量。
為什麼優美的勝阪式陶器的主要圖樣是蝮蛇的圖樣呢?梅原猛認為這顯然是因為當時這一地帶廣泛信仰一種對蛇的崇拜,特別是對蝮蛇的崇拜的宗教。這種繩文陶器的可怕的力量是來源於當時這一地帶盛行的以蛇特別是以蝮蛇為神的宗教。
這樣來看的話,古代日本人之所以把蛇當做神來崇拜,除了蛇具有毒性,能毒死人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蛇能蛻皮,能重新再生。也就是說,蛇是死而複生的生命象征。人或其他動物一旦死了也會再生,但在現世不可能具體地看到其形象。而蛇給人們的具體的形象是,蛇蛻了皮,拋棄了舊的身體,再生為新的生命,所以蛻殼和亡骸的意思是彼此相通的。
這種亡骸是要拋棄掉的。因為這種亡骸是走了魂的空殼,把它隨意地拋棄在山野裏是處置的方法之一。鴨長明在《方丈記》裏所說的“鳥邊山”(在京都市東山區阿彌陀峰),就是一座拋棄亡骸的山。鳥來到那裏啄食亡骸,古代人對此並不覺得不可理喻,因為亡骸是走了魂的殼,讓鳥啄狗吃都沒有關係。所以日本到處都有這種拋棄屍體的山野。如京都嵯峨的寂庵,現在是個觀光的名勝地,但原先也是丟棄屍體的場所。有趣的是,當時附近有天皇的別墅,有貴族們的大院。為了消除屍體的腐爛臭,別墅隻得整天燒香。與看得見的屍體為鄰,日本人說是生與死的同一視線,這是非常有趣的。
另外,在日本,主要在西日本有“兩墓製”的存在。就是說埋葬屍體的地方和參拜墓地的地方是兩個不同的地方。參拜墓地的地方是寺廟裏的墓地,而埋葬屍體的地方是在人跡罕至的山裏。亡骸就像蛇蛻下的皮,所以完全可以棄置不顧。日本繩文時代的埋葬方式中有一種叫“屈伸葬”,即把手腳折斷了來埋葬,還有一種是讓屍體抱著石頭埋葬。這樣做的目的是害怕魂靈再次回到失去了魂的軀體裏來。如是這樣,參拜墓和拋屍墓的功用就會發生顛倒,而這是日本人所不願看到的。
(十七) 日本人何以有晚霞信仰?
日本人對晚霞來臨的那個時刻特別敏感。太陽西沉,夜晚降臨,這之間的間歇物就是晚霞。在長崎,有一暗淡、二暗淡、三暗淡的傳說,就是對晚霞形象的描述。
在日本有一首膾炙人口的歌曲《紅蜻蜓》。歌詞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