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深刻的危機意識客家人的政治成就(1 / 3)

“客家名人現象”中最為世人所關注的,是湧現了許多有傑出政治才能的一代偉人,他們在國家民族麵臨危機的關頭,表現出的憂患意識和“敏銳”的危機感都特別突出。他們是一群有著深刻洞察能力和快速反應能力的特殊人群。

那麼,客家民係的這種“憂患意識”和“敏銳危機感”從哪裏來?客家民係有怎樣的機製曆練並培養他們的偉人?

一、客家兒女星光熠熠

群星閃爍的政治家、軍事家

前麵已經說過,對客家問題感興趣的人大概都知道,客家民係中湧現過許多影響中國乃至世界的名人,我們稱之為“客家名人現象”。這個現象之所以引人注目,除了這些名人對曆史的影響極其巨大之外,還因為客家總人口與眾多名人的比例是不協調的,這就像猶太人雖然隻有一千多萬,但卻出現過馬克思、愛因斯坦、弗洛伊德等世界級的名人一樣,令人深感震驚。

一臉憂思、滿懷報國之心的客家人黃遵憲

“客家名人現象”中,最為引人注目的當屬近現代如群星閃爍一般出現的政治領袖。雖然在其他領域,客家人也不乏傑出者,但總體說來,政治領袖的大量湧現是這個民係最為顯著的特征之一。根據以往的研究成果,有不少近現代著名政治領袖都與客家有著某種牽連,比如文天祥、洪秀全、孫中山、李光耀、李登輝、胡耀邦、朱德、葉挺、葉劍英等。

其實,最早對客家名人現象進行研究和揭示的人,並不是客家人,而是來自歐美等國的一些傳教士和學者,他們以一個外來者的敏銳目光,注意到了以下一些事實:

1.太平天國運動的高層領袖幾乎全是清一色的客家人,他們所製定的官方文書都有濃重的客家人印跡;

2.以孫中山為首的辛亥革命,也有不少骨幹分子是來自客家村落的熱血誌士;

3.中國現代革命中,同樣湧現了許多客家籍的將帥人物,包括不少早已載入史冊的政治家、軍事家、革命家、改革家;

4.毛澤東所領導的二萬五千裏長征,所走過的路線大多是以客家人居住地為“點”而連接成線的。既然有以上這樣一些事實做依據,那麼得出“客家人在中國革命中有傑出的政治成就”,亦在情理之中。

既然“客家出名人”已經成為一種公認的事實,那麼最好還是弄清“客家為什麼出名人”這樣一個命題,其價值和意義會更大,也更容易引起人們的關注和思考。並且,對於大家認識客家民係更深層的一些東西,會有助益。

敏銳危機感

“革命”或“政治”的定義,對於一個民係或民族來說,應當是在危機中的一次衝突、反抗或者變革,用魯迅的話來說,就是:“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它是為了解決危機所采取的必然行動。鑒於此,有的學者便把客家人的政治成就同他們的危機意識連在一起,並且認為客家人的危機意識還不是一般情形下的危機意識,而是很敏銳、深刻,甚至是和這個民係一同生長著的東西,它潛藏在他們的血液和文化中,一有契機,即會爆發出來。

鄭赤琰教授在其《“敏銳危機感”與客家人的政治成就》一文中,曾做過如下剖析:觀察世界曆史上各個民族的顯赫政治領袖,他們之所以能在危急關頭把握命運渡過重重難關,證明他們的危機感比一般人更加敏銳和深重。縱觀客家族群所養育的顯赫政治領袖,如近現代的孫中山與李光耀,都可說是曆經重大危機的領袖。他們在風雨飄搖的動蕩時局中所表現的鎮定與憂慮,構成了他們人格的主要魅力。孫中山先生在病榻前,仍然不忘中華民族的苦難和麵臨的險境,留下遺囑道:“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麵對西方列強的虎視眈眈、國內封建舊勢力的死灰複燃,病榻前的孫中山愁眉不展。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是中山先生一生革命生涯的最好寫照,這種深切的憂患意識是同客家民係的曆史緊密相連的。

李光耀的例子也很典型,他是大家公認的具有“敏銳危機感”的傑出政治家,在他那本文筆坦誠、憂傷而又氣勢恢宏的自傳裏,我們可以看見一個生長在日本占領下的新加坡的革命青年的憂患背影,國家民族和個人的生命都危在旦夕,環境和家庭的影響使他對危機有特別敏銳的嗅覺。在此後漫長的從政生涯中,保持警惕是他一貫的作風,他甚至公開說,他培養繼承人的重要條件之一,就是看他具不具備敏銳的危機感。

二、逃亡與遷徙造就危機感

怎樣的人群會有危機感

一般來講,經常遷徙的民族或人群會有危機感,這就如同野鼠比家鼠更知道囤積糧食並保持對環境的敏銳觀察一樣。最明顯的例證是漂泊中的猶太民族,他們在4000多年的漫長歲月裏,隻有很短的時間保持過一個正常的、獨立的民族生活。在大多數的時間裏,這個民族經曆的是流散、遷徙、漂泊,甚至作為寄人籬下的弱者而不斷受到其他民族的歧視、迫害和殘殺。那種深入骨髓的危機感是時時存在,揮不去也抹不掉的,因為他們在任何一塊土地上都是“客”,他們不是一片土地或一座城市的原始主人。如果在生存中不保持一種敏銳的強烈競爭的思想,一個民族就會被別的民族同化、消滅或者趕走。而有了這種敏銳的危機感,他們就會比另外的人群更有競爭力,能夠在“未雨綢繆”的情況下,對前途進行認真的思考,一旦發生危機或意外,他們也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猶太人在經曆過大的苦難以後,幸運地存活了下來,而那些曾經耀武揚威地企圖征服它、驅逐它、流放它的大民族,卻在一次次的變故中消失和湮沒了。那些曾經傲慢地歧視它、迫害它、屠殺它的大民族也一個個相繼衰落下去,而這個看起來總是處於弱者地位的小民族,卻一直頑強地維持著它的生存,保持著它的傳統和文化,固守著它的宗教信仰。縱觀人類五千年的曆史,能在漫長歲月裏連續不斷地保持著自己獨特的文化、傳統、宗教和習俗,能為人類文明不斷做出新的貢獻,並且至今仍能發揮作用、產生影響的民族,在今天的世界上實在是寥若晨星。猶太人和客家人就是這麼屈指可數的幾個古老民族(或民係)之一。

漂泊中的不穩定因素

客家人的情形跟猶太人十分相似,他們曾經在馬蹄和戰火的硝煙下狼狽逃生,數次的遷徙使得他們的生存環境有如無根浮萍,先是從中原故土流落南方山地,後來又相繼漂洋過海定居陌生的異國他鄉,或者被政府移民到完全陌生的環境。民係的得名以及他們所扮演的角色,都是他鄉“客”,而非“主”人翁。在那些動蕩不安的歲月中,生活的艱辛和民係的存亡始終都是作為頭等大事籠罩在他們頭頂,因而迫使他們不得不練就一套可稱本能的敏銳觸覺,以適應不斷變化的新的惡劣環境。

遷徙的民族會有危機感,生存環境惡劣的民族同樣也會有危機感,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客家人長期居於贛閩粵三省交界處的荒山野嶺,盡管不斷的墾殖給這片區域帶來了人煙和生機,但生存條件的惡劣卻是有目共睹。據羅香林先生記述:客家人聚居的南方山嶺,宋代以前,多為少數民族等土著居住,他們大量砍伐森林和以火燒山。等到客家人大量湧入此區域以後,人口和資源的矛盾日益突出,又未及早植樹和改善環境,因此時有山洪暴發,一瀉千裏,潰決堤防,淹田沒舍,淤塞河道,釀成水災。如果數日無雨,又“旱魃恣睢”,田地開裂,莊稼枯死。“潮、梅二域,水旱災之慘為各江之冠,而興、梅、大埔三縣,災情尤甚。”這種變幻不定的天災和惡劣的地勢環境,常常使得五穀歉收,航運停頓,地方治安亦每每受到影響。而粵東北一帶的客家聚居地,農產既不豐厚,工礦資源也相對貧乏。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中謀求生存和發展,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故人民富有未雨綢繆的習性,又因其出入必盤山越嶺,習苦耐勞,故身體尚稱健美,極鮮類似北京、上海一帶麵帶懶容的女人。其外出經營工商的男人,亦能出其智慮以對付異鄉氣候,和其他屬於自然環境的勢力。”羅香林對客家居地的環境與人民長相的關係和觀察可謂細入毫發。動蕩和艱苦的環境除了練就客家人的意誌,還練就了他們強健的體魄。

隨著客家舊居地人口的增殖和膨脹,資源匱乏的矛盾必然顯露無遺,為子孫安全計,客家人自然不會滿足和安於痛苦逼仄的現狀,進行變革和拓展生存空間必然成為他們的唯一出路。這就像草根從石頭底下或者峭壁中間生長出來一樣,總是以其獨特的方式突破舊有環境的束縛和製約。

三、“蛙跳式”的移民生涯

優勝劣汰

中原肥美的土地,一望無際的山川河流,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那裏地域的廣闊和文明的發達使曆代統治者對之垂涎三尺。曆史上,從戰國秦漢一直到近現代,戰爭不計其數。客家人的南遷,可以被看作是一次明哲保身的明智之舉。客家先民的成員既非大權在握的統治者,又非必須服從戰爭命令的士兵,他們隻是一些詩書人家和普通百姓。麵對屍橫遍野的疆場和金戈鐵馬的戰事,擺在他們麵前的道路隻有兩條:要麼坐以待斃或淪為奴隸;要麼離開故土去尋找新的家園。客家先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後者,他們打起背包,拖家帶口,走上一條流亡的辛酸之路,前方是窮山惡水之下的迢迢路途,身後是緊隨而至的戰爭、饑荒和瘟疫。

不難想象,這種“蛙跳式”的移民生活會有多麼艱難,剛剛住下來,房屋尚未建好,莊稼還來不及收割,又為新的危機所迫而再度遷徙。他們既要關注未知的前方,又要關注可怕的後方,每一次的遷徙都必須經曆不熟悉的叢林、沼澤、山地,他們所踏上的完全是一片陌生的土地,接觸到的也是陌生的事物和人群。他們既要克服種種天然的惡劣條件,更要排除各種社會壓力。特別是西晉末年永嘉之亂及其後長達百年的“五胡亂華”,使得中原呈現一片“人去樓空”的淒涼景象,史載:“洛京傾覆,中州士女避難江左者十六七。”據羅香林《客家源流考》描述,當時南遷的中原漢人中包括“司豫流人”等不同地域的“流人”,這些流人中有一部分是客家先民;也有一部分是漢民族南方其他民係的先民,如越海係人、湘贛係人、閩海係人等。譚其驤在《晉永嘉喪亂後之民族遷徙》中說,當時中原每八個人中就有一個人南遷。有的南遷人群因為退縮或遷徙線路不夠理想,結果備受異族的蹂躪。有的人群則由於遲疑或行動不夠迅速而遭到殺戮,曝屍荒野。

單就客家先民而言,他們在遷徙的過程中也必然存在一個優勝劣汰的現實,那些老弱病殘者肯定跟不上南遷的速度,因為戰爭無法使他們行色從容,有的人會被遺落在荒郊野外,其結果必然是餓死或遭虎狼吞噬。有的還會因為不適應新的環境而感染疾病,無法再跟隨南遷的大部隊。但最終到達南方目的地的人,都是身體強健,敢於麵對艱難險阻,果敢決斷,頑強不屈,勇往直前的人。換句話說,客家先民的南遷過程也是一次民係內部自然淘汰的過程,民係中最強有力的那部分被保留了下來,同時民係中的冒險精神和敢於克服困難的勇氣也被鍛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