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相沿成習的“母係社會”(1 / 3)

客家婦女是中國勞動婦女的典型,她們的腳掌寬厚有力,她們的胸懷寬廣無比,在她們的無私、寬容和“縱容”下,男子們紛紛“外逸”經商、讀書或革命。在他們遺留下來的廣闊南方天空下,婦女們承擔起操持家庭和教育子女的重任,她們是養育客家民係的良好胚胎和母體。

日本女人雖然以溫順謙恭著稱於世,但在客家婦女麵前,她們又算得了什麼呢?客家婦女正以她們不卑不亢的形象和傑出的智慧享譽全球。

一、世人眼中客家婦女之影像

“婦女”是個關鍵詞

客家婦女所受到的讚美和恭維,一直是和客家民係的聲譽成正比的。如果把“客家婦女”從“客家”概念中剔除出去,那麼“客家”二字必將失去其本來的光輝,變得十分蒼白無力,這說明客家婦女至少在客家民係的形成和發展過程中,起了一種十分重要的培育作用。客家婦女勤勞優秀的品質,我們已經從許多的史籍、許多的古今文獻、許多的中外見證者那裏得到了印證,然而我們更需要見到她們真實的生活細節,見到圍繞著她們的有些虛假的光環後麵的東西。換句話說,我們要像看待一個女人,而不是看待一頭牛、一種勞動工具那樣看待她們。隻有當我們深入到她們的內心世界,努力品嚼她們的酸甜苦辣,認真探索每一位客家婦女從生到死的生命軌跡,並且把客家男人擺出來作為陪襯和參照,我們才可能最終以平和而人性的目光看待客家世界——尤其是客家婦女,避免人雲亦雲的片麵認識和歌功頌德。

婦女能頂半邊天

近200年來,客家婦女的形象屢次以文字的形式出現在各種版本的書籍裏,較為統一的說法是:她們普遍純樸、勤勞、聰明、能幹、堅忍、善良,幾乎到了完美無瑕的境地。請看下麵一係列有關她們的“世紀影像”:

《嘉應州誌·禮俗卷》記載梅州地區的客家婦女時這樣說:“州俗土瘠民貧,山多田少,男子謀生,各抱四方之誌,而家事多任之婦女。故鄉村婦女,耕田、采樵、織麻、縫紉、中饋主事,無不為……古樂府所謂:健婦持門戶,亦勝一丈夫。不啻為吾州之言也。”編者的自豪之感和由衷讚美之情,已在不知不覺間躍然紙上。

晚清政治家、外交家兼詩人的黃遵憲幾乎是以感恩戴德的口吻記述他的母親和所有的客家婦女:“客民,其性溫文,其俗儉樸,而婦女之賢勞,竟為天下各種類之所未有。大抵曳鞭履、戴叉髻,操作等男子。”那些家境困厄的貧苦人家婦女,多半“蓬頭赤足,帕首裙身”,她們挑擔負重,提籃荷鋤,奔波徘徊於鬧肆之間,田野之中。“而窺其室,則男子多貿遷遠出,或飽食逸居無所事。”那些中等人家的客家婦女,則“耕而織,農而工,豚柵牛宮,鴨闌雞笨,牛牙貫錯,與人雜處。而篝燈砧杵,或針線以易縷,抽繭而貿絲,幅布而縫衣,日謀百十錢,以佐時需,無精粗劇易,即有無贏絀,率委之其手。”至於那些豪宅貴族家裏的客婦,雖然在時間上稍微閑暇,但也是:“井臼無不親也,針管無不佩也,酒食無不習也。”一句話,不管貧富貴賤,客家婦女都喜歡而且善於勞動,是屬於閑不住的、享不來清福的一群人。勞動已經成為她們釋放生命的一種形態。就像一朵花,豔麗地開放才是它的最佳形態。

英國人歐德裏《客家人種誌略》曰:“客家婦女是中國最優秀的勞動婦女的典型……客家民族,是牛奶上的奶酪,這光輝至少有百分之七十,是應該屬於客家婦女的。”一般來講,文雅而做作的英國紳士是不會輕易誇獎人的,歐氏把客家婦女對客家文明的貢獻推崇到如此地步,看來他真的是被客家婦女深深感動了。

美國人文地理學教授韓廷敦在他的《自然淘汰與民族性》中,從客家民係生存發展的地理和時空上加以推論:“現代的客家人,是由受過最大磨煉的祖先傳下來的,因此,客家人都有一種堅韌不拔、刻苦耐勞,男女一齊勞動的特性。”可謂說清了客家婦女樂於勞動的根源。

美國人愛德華在《中國訪問錄》中則說:“客家人是剛柔相濟,既仁毅又仁愛的民族(民係),而客家婦女,更是中國最優秀的勞動婦女典型。”

日本人山口縣造在《客家與中國革命》一書中,更是把日本婦女抬出來和客家婦女進行比較。眾所周知,日本婦女的溫順謙恭是天下第一,都說好,但拿給客家婦女一比,就現出了病態。他說:“日本婦女以溫柔順從著稱於世,而客家婦女亦毫不遜色。而且我們可以說,日本婦女之所以溫柔順從,是病態,因為她們的生活,需要依靠男子,不能不借此求憐固寵;而客家婦女的溫柔順從是健康的,因為她們這樣做,純然是真摯的愛和傳統的對於丈夫的尊敬。”客家婦女不卑不亢的形象頓時躍然紙上。

長期生活在嶺南客家地區的美國傳教士羅伯·史密斯以他的親身經曆為客家婦女作傳:“她們真是我所見到的任何一族婦女當中最值得讚歎的了。在客家,幾乎可以說,一切稍為粗重的工作,都是屬於婦女們的責任。如果你是初到客家地方居住的,一定會感到極大驚訝,因為你將看到市鎮上做買賣的、車站碼頭做苦力的、在農村耕種田地的、上深山砍柴采樵的、乃至建築屋宇的粗工、灰窯瓦窯裏的製磚的工人,幾乎全是女人。”在這個黃頭發藍眼睛的外國人真實可信的敘述中,一個問題被揭示出來:即客家社會裏男人都到哪裏去了?是外出打工去了呢?還是躲在樹蔭下怕曬太陽?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客家男人在生活中大量缺席。

範光宇在《台灣農村客家婦女之母性生活與農業勞動之研究》一文中,也潛含著對客家婦女的同情,以及對客家男人的責難。他說:台灣鄉村中客家婦女的工作天數非常長,平均每年258天,幾乎是除了下大雨不能工作外,她們都終年勞動很少休息。

夏威夷歡迎客家婦女

這種牛馬似的,但又出於自願的勞苦生活反映在文學作品中,則變相地成為一種值得引進和榨取的勞動力或者勞工,如美國作家米契納《夏威夷》中的一個細節寫道:一個名叫魏強的美國醫生偶然注意到,高地上的婦女都沒有裹腳,於是指著一個婦人,問春發叔道:“她們的腳怎麼都沒有裹呢?”這位來自加州的春發叔道:“她是客家人,不值一談。”魏醫生又問道:“婦女準許到夏威夷去嗎?”春發叔說:“也許客家婦女可以,閩南婦女則不行。”於是魏醫生不再說什麼,但自己卻想到:“也許有一天夏威夷會需要中國婦女,不過一定要客家人去。她們看起來又強健又聰明。”這已成為客家婦女的價值所在。聰明和強健對於婦女來說,實在是兩個難於兼得的可貴品格。

無論如何,客家婦女向我們展示了一種特殊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態度,這種方式及態度隻有在極其艱苦惡劣的自然環境和生存環境中,才會被擠壓鍛造出來。至今,我們尚未發現中國有哪個民族(民係)的婦女肩負著如此的重任,胸懷著如此強烈的族群危機感、使命感,保持著如此無私的奉獻精神。從這一點來說,她們是值得得我們深深敬仰並頂禮拜膜的,她們的“世紀影像”必將像一座豐碑一樣屹立千古。

二、大足之美

病態的小腳文化

“小腳文化”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曆史,而“小腳之美”更是中國曆史上一塊怪誕而淒豔的傷疤。據考證,女人纏腳之風起於南唐,當時慣於嘲風弄月且詩詞俱佳的風流皇帝李後主,在宮中閑得無事,便異想天開地命令嬪妃宮女們“以帛繞腳”,使腳變得纖小,如筍狀,似纖月,以供其觀賞淫樂。此風一開,宮廷及民間都紛紛效仿,以至後來的漢族女子均以纏足為美。男人們更是把女人的小腳視為一種“性感”的標誌,這種病態的審美觀念在小說《金瓶梅》及許多詩詞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流露。清代甚至有人寫了一本“集大成”的小腳觀賞作品,名字叫《香蓮品藻》,把女人的小腳分成幾品幾格,上上品是什麼樣子,腳弓多高,長度多長。那些鵝頭似的或者未能被纏得很小的腳,自然被作者嗤為廢品次品。“好”的腳、“性感”十足的腳自然是被養在深閨,供人玩賞,它們下不得田,插不得秧,更不用說在兵荒馬亂的官道和崎嶇的山路上健步如飛了。

一雙健壯赤裸的大腳

客家婦女不纏腳,是她們最顯著的生理特征之一,同時也是她們賴以生存並確立自己較高社會地位的基礎。在漢族其他民係中,婦女長久以來都保持纏足的習俗,在10歲以前,就將她們的腳趾和腳身通過包裹甚至折斷的方式,束縛成“三寸金蓮”,其結果是導致她們足不出戶,不能從事粗重的勞動和長途奔襲。中國男女社會的明顯分工,從生理的角度看應當源於此點,而男女體質的差異倒在其次。不然,為何客家婦女可以“健婦把犁同鐵漢”,而其他民係的婦女隻能弱不禁風地嫋娜行走呢?

曾國藩率領湘軍同太平天國起義軍作戰時,麵對衝鋒陷陣或從事後勤保障工作的眾多客家婦女,曾經心有餘悸而無可奈何地稱她們為“大腳蠻婆”,這體現了客家婦女健壯、勇敢和深明大義的外形特質及精神實質。在日常生活中,南方山區的客家婦女都是天不亮就起床了,簡簡單單地梳洗一下,急忙來到廚房生火煮飯。煮好以後,自己先急忙吃了,其餘的都蒸在鍋裏留給睡夢中的男人和孩子們。天蒙蒙亮時,她們操起農具相邀鄰裏農婦下田勞動或上山砍柴。倘若是做買賣的話,她們一天能走百餘裏山路,肩擔一百斤重的擔子。晚上回家,也不事休息,忙忙碌碌地又在為家庭成員縫衣做鞋,料理牲畜,或者照顧著孩子們讀書學習。大春小春農忙時節,田地裏到處是她們犁田耙地挑擔荷鋤的身影。遇到節日喜慶婚喪嫁娶,她們又會成群結隊地出現在鄉鄰的院子裏,上下打點,迎賓送客,烹調張羅,祭祖敬神。總之,她們是客家社會中無處不在的重要角色,猶如一出戲劇,缺少了她們的參與表演,這戲也就沒法演下去了。

客籍知名女作家韓素音,以一個女性的細膩和觀察寫道:“他們(客家人)宣稱他們婦女的腳造成了他們的曆史,這是完全正確的。客家婦女不纏腳,也不束胸,不為孩子雇乳母,也無人去當娼妓。長期以來,中國人自認為優雅的纏足風俗,可能從11世紀開始,到12世紀,甚至農民也開始纏了起來。假如青年女郎沒有三寸金蓮,就被認為缺乏優美的體態……客家婦女除掉這些束縛,一般是體壯高大,缺少儀容美好的名聲,老年更喜歡饒舌和吵架,但她們都解放了胸和腳,從而解放了舌頭,生活需要規定的這些,被認為可驕傲的傳統喜愛著與延續著,客家少女雖然不是迷人的,但由於她們的節儉、勤勞、潔淨與生動的辯才,而受到稱讚。她們用自己的奶喂養孩子,輕視虛飾的美,必要時像男人一般地戰鬥。”換句話說,客家婦女是實用主義和現實主義的完滿結晶,她們很少有唯美主義的虛飾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