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派劉邦帶隊入鹹陽(1 / 3)

讓蕭何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一次不經意的決定,不但改變了好友劉邦的命運,也讓自己走上了一條與之前迥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劉邦自與呂雉結為夫妻,除了照例忙於公務之外,有時也同妻子一道種田,膝下又添了一對女兒,樂享天倫,一段時間內精神上很是愉快,嚐到了小家庭的溫暖。然而,像劉邦這樣一個胸懷大誌的人,小家庭的溫暖、兒女情長之類並不能使他在精神上得到全部的滿足。成家幾年之後,他時時有不可名狀的煩悶生了出來,但又都不是妻子、兒女們惹的。這時,有一件“美差”使劉邦的這種精神狀態得到了緩解,此事與秦帝國的徭役製度有關。

當時,秦帝國的成年男子,除了每年為郡縣地方政府服一個月的勞役外,一生中還要為中央政府(國家)服徭役1年,戍邊1年。事實上,秦帝國農民的徭役負擔很重,遠遠超出製度上的規定。按製度上的規定,沛縣農民每年都要有人到都城鹹陽為國家服徭役。浩大的秦始皇陵與阿房宮工程,常年需要幾十萬勞力。

郡縣被征調徭役的民夫,當然要由地方政府派人帶領前往,並由帶領者監管這些民夫。地方政府中的官吏,一般都不願擔任這一差事。因為這不僅要遠離家鄉,備嚐旅途的辛苦,有時還要承擔一些意想不到的風險,責任重大。秦朝法律對帶領民夫的官吏有非常嚴苛的要求與規定,違犯法規者將視不同情節給予嚴厲的懲罰。

一日,劉邦正在亭舍中閑坐,胸中很是煩悶。恰巧曹參因公事路過這裏,到亭舍休息片刻,順便與劉邦敘談敘談。劉邦在煩悶之際見好友光臨,很是高興,邀曹參到酒店痛飲一番。曹參深知同劉邦飲酒不醉不休,而自己又公務在身,必須及時趕回縣府,便謝絕道:“亭長,今日實在對不起,手頭有一個緊急的案子要辦,天黑前必須趕回縣府,容我改日陪亭長喝個痛快。”

劉邦看曹參不像是說謊,也就不再勉強,說道:“這次就依了你,回去請轉告蕭何,就說我很想他,請他近日能抽空光臨亭舍。到時候你隨他同來,咱們痛飲一場。”

“恐怕不成,他近日忙得很哩。”曹參回答說。

“什麼忙得很,做官還有不辦公務的?”

“不是,近日郡裏發下朝廷公文,又要調一批民夫到鹹陽去服徭役……”

“徭役年年有,按規定征調就是了,這同忙與不忙有何幹係?”劉邦打斷了曹參的話。

“我不是說徭役的征調,是說蕭何正為物色帶隊的人犯難,合適的人選都已不止一次地去過了,不合適的人選又令人放心不下。你想,當官的誰願拋家舍業地受那份苦,又要冒些風險……”

劉邦揮手打斷了曹參的談話,他本來就煩悶,想同好友飲酒解煩,說什麼公務在身;邀蕭何近日前來,又說什麼為物色帶隊人犯難,不由得更添煩悶。曹參見劉邦心情不好,自己又急於趕回縣府,便起身而去。

曹參走後,劉邦心想:真是各有各的難處啊!人生在世,何必為這些不值得的……想到這裏,劉邦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喜上眉梢,他暗暗自語:帶領民夫去鹹陽服役算得了什麼!出去見見世麵,總比一生一世都呆在沛縣要強得多吧,何不趁此機會到都城走上一遭。第二天清晨,劉邦來到縣府蕭何的寓舍,雖說卯時未到,蕭何早已伏案辦公。蕭何見劉邦大清早就趕到縣府感到有些奇怪,以為出了什麼事情,便問道:“亭長清晨光臨,有何公幹,莫非是出了什麼事情?”

“沒有什麼公幹和事情,是來看望看望。”劉邦麵帶笑容地回答。劉邦這種表情和回答使蕭何更是一時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便說:“不對,你大清早就來到縣裏,必定是有事,是公事!對不?”

劉邦含笑不語,走近公案,公案上正放著與征調徭役有關的公文。劉邦有意地兩眼盯著案上的公文,拖長了聲調一字一字地笑著說:“我哪裏有什麼公事,是朋友間的私事,我是特意前來為你排憂解難的啊!”

蕭何是個聰明人,他見劉邦兩眼盯著公文語調特殊,聯想昨晚曹參回到縣府轉告他的邀請和曹劉之間的對話,頓時明白了劉邦的來意,便笑著說:“亭長莫非是有意……”

蕭何沒有往下講,隻是瞧了瞧案上的公文,二人會意,便一同放聲哈哈大笑起來。

由劉邦帶領民夫去鹹陽服徭役,當然是合適的人選,蕭何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劉邦近些時候心情總是煩悶,也好借此機會出去散散心,見見世麵。然而,這畢竟是遠離家鄉,隻身在外,加之責任重大,秦法又嚴,萬一有什麼閃失……因此,蕭何無論怎樣為帶隊人選犯難,也不能往好友劉邦的頭上去想。這次劉邦主動要去,考慮到方方麵麵的原因,蕭何這才勉強地同意他出去一次。蕭何不願在朋友麵前說什麼擔心風險之類的話語,隻是向朋友問道:“帶隊去鹹陽的事,同嫂夫人說了沒有?她同意嗎?”

“說了,說了,她管不了我的事。”

從縣府回家的那天晚上,兒女們睡下後,劉邦心情沉重地向妻子告知帶隊去鹹陽的事。黑暗之中,劉邦看不到床榻上妻子的表情,也沒有聽到妻子在暗中啜泣。呂雉很理解和敬重丈夫,丈夫離家遠行,她的心情可想而知。然而她近年來察覺到丈夫時常悶悶不樂,自己也不好問,心想:借此機會讓他出去散散心吧,男人怎能總是守在家門口過日子?呂雉在丈夫麵前,是個溫柔和順而又多情的妻子,但遇事時她又是個很剛強的女人,這就是《史記·呂太後本紀》所說的“呂後為人剛毅”。因此,在夫妻即將暫時分別之際,呂雉並沒有像一般少婦那樣在丈夫麵前哭泣,而是把痛苦埋在心中,勸丈夫用不著惦記家裏,一路保重,節製飲酒,平平安安地早去早回。妻子的這種態度,使劉邦感到意外和無比的高興。

時至中秋,呂雉在劉邦行前早已準備好了過冬所需的寒衣。且不說劉邦夫妻兒女相別時的千情百態,隻見啟程時縣府中送別劉邦的場麵,昔日那些好友們無不前來餞行。按往常慣例,每位替他餞行的官員都送給他三百錢,資助他旅途上的費用。當時,為官府服勞役抵債,每日的工錢是八錢,三百錢相當於一個勞力一個多月的工錢。隻有蕭何一個人送給他五百錢,劉邦很受感動,直到他做了皇帝之後,他還惦記著“何獨以五”這件往事。

從沛縣至鹹陽,一路西行,大約有一個月的旅程。深秋季節,田地的莊稼都已收割入場,冬小麥麥苗剛剛破土而出,中原大地之上,遠望黃綠相間,近看則一片荒涼。田野上看不到勞作的農夫,隻有田邊枯黃的雜草,秋風迎麵吹來,一派淒涼景象。

劉邦同他帶領的農夫,都是告別了親人而踏上征程,懷著同樣的心情向西方默默無語地行進,哪有什麼興致欣賞旅途上的風光。劉邦感到這一年的深秋很是別扭:往年深秋同妻子女兒在場院打場,喜慶豐收,各戶人家都是喜氣洋洋的,怎麼今年深秋在田野上卻見不到人影,一派淒涼?年過40的劉邦,難道不知道此刻農夫不在田野而在場院嗎?這是由於劉邦在旅途上心緒不好。隻有此時,他才體會到父母、朋友,特別是妻子兒女在他心中的分量。

劉邦出身於尋常百姓人家,在農村中長大,深知身服徭役的農夫們的疾苦。一路之上,他很關心農夫,有誰害了頭痛腦熱的,他都親自問候。臨行前同事們送給他的那些旅費,飲酒是用不盡的,況且他又很少獨自飲酒,因此途中不時用自己的旅費買些酒食,讓大家一同享用,他自己也喝上幾杯,但由於公務在身,朋友們又不在場,他也沒有興致多飲。幾百名農夫中有人同他年齡相近,但大多是20歲上下的青年男子,屬於晚輩。劉邦體恤農夫,使得他所帶領的幾百人對他無限感激和愛戴,沒有一個人給他惹出什麼麻煩。

劉邦帶領民夫從沛縣啟程西行,一路上淒淒涼涼,心緒不佳,整日寡言少語,似乎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然而,走過函穀關進入關中秦國故地時,他的心情隨著路旁的景觀開始振奮,似乎從另外一個世界把自己尋找回來,恢複了自我。民夫們看得清楚:隊長邊走邊仰望左側高聳入雲的秦嶺,有時又駐步凝視路基之下右側遠方的黃河、渭水,那猶如一條條白色的絲帶,一片寧靜的氣氛同左側山間的鳥鳴聲,恰成相反的映照。

一路上劉邦沉默寡言,他貪婪地望著層出不窮的奇景,仿佛自己走入了另一個世界,觀望而無語。劉邦的腦海中在不停的思索:大秦帝國的故土,確是一塊寶地,崇山峻嶺,巨川大河,形勢險要,無怪乎山東六國的聯軍總是不能越函穀關而西行一步,而猛如虎狼的秦軍卻是從西方居高臨下,一舉滅亡六國。這一切,都是劉邦身居沛縣時無法體會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