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後,陽光就這麼平鋪直敘地落下來,讓我眯起了眼。

那棵枯樹依然沒什麼生氣,把它彎彎曲曲的枝杈伸向天空;天空有些泛白的藍,有些雲,依然沒有鳥。

有點微風,但依然很幹。

院子裏已經有不少人了,都穿著病服,標著號碼,二十四就揪著我,讓我把那些數都念出來。而我總不出錯,讓他有些狂躁。

對此我隻能繼續報以輕蔑一笑。

“這個。”

“二十一。”

他轉頭轉腦繼續尋找,突然用肩膀撞撞我,說:“嘿,那個。”

我看向他指的方向。

你有嚐試過在初晨從翅膀底下伸出自己的腦袋嗎?

人類大概沒有這個機會…那麼,就是經過一夜好眠之後,拉開層疊密封的窗簾吧。

一瞬間柔軟的陽光就這樣爭先恐後落下來,到身上,到地上,到眼皮上;不停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照在胸腔上,有點溫暖,舒服得幾乎想要歎息。

隔著眼瞼有橙紅的暖色,甚至能想象陽光獨有的那種璀璨的亮。

生命也在一瞬間就煥發了所有的生機。

我當時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

我看到那個人,心裏的像生命一樣的東西幾乎滿溢出來,然後它們抓著我的咽喉,往我腦子裏爬。

“十七。”我輕聲回答二十四,然後走向那個人。

他蹲在窗子底下,虛眯著眼,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我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又小心翼翼蹲下來,盯著他麵前的地麵半晌,最後才說:“早上好。”

“下午好。”他回答我,聲音虛弱帶著滿足。

“嗯。”我的目光往上移了一點,病服有點寬大,但因為蹲著,仍然露出他的一點腳踝,皮膚很蒼白。

他許久沒有動,我又大著膽子往上看——直至到他的臉。

看起來真是非常虛弱,已經閉上了眼睛,整體看起來有些……讓我分不出他是男是女。大概是因為他的頭發有點太長了吧。我想。

的確有點過長了,至少和我比起來。在陽光下泛出一點墨綠色——是那種有點像淺灘上長著的一種珊瑚的顏色——來,看起來細細軟軟,有一些貼在他的脖子上,還有大半部分纏繞在窗子的欄杆上。另外,還有小小一朵白花,嬌小的花瓣盡其可能地擴張著,露出細細長長的花蕊來;這朵小白花豎在他腦袋上。

“早上好。”我又說。

“下午好。”他回答。

“你為什麼把頭發纏在窗子上?”

他睜開右眼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懶洋洋閉上了。

“你腦袋上為什麼會長朵花?”

他還是沒回答我。

“你叫什麼名字?”

“山漆。”

“我是翁甩。”我說,“山漆,早上好。”

“下午好。”

我依然滿懷期待地盯著他。

他又睜開右眼,懶懶地看了我一眼。我趕緊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

“下午好,”他開口補上,“翁甩。”

我本來還想說更多,不過很掃興,那陣刺耳的鈴聲又響了起來。緊接著白大褂和一群女人出來,催我們回去。

二十四向我招手,我站起來往他的方向走,又回頭看了看山漆。

他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也不見他動,好像本來就長在那裏一樣。

“早上好,下午好,山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