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金吾衛中央,一個身材高大的紫衣人端坐馬上,他低著頭,連襟的兜帽將頭臉埋的嚴嚴實實,讓人難窺真容,如果不是那道閃電,羅生福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那張臉是什麼樣子,可剛才的電光實在是太亮了,羅生福清楚的瞄見了那張讓人心驚的“鬼臉”。
那張臉瑩白如玉,沒有一絲表情,不帶一絲生氣,就像寺廟裏供奉的泥胎神偶,讓人一見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敬畏,反而忽略了本身的長相。
羅生福活了大半輩子,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死氣沉沉的麵孔,就算是死人的麵孔也要比這張臉生動許多。
“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在如此詭異的夜裏見到這麼一張古怪的臉,羅生福著實吃了一驚,尖銳的喊聲憋在嗓子眼內直往上衝。
仿佛感覺到了羅生福的不安,那人猛的抬頭,帽簷下閃過一抹奇異的幽綠,像是雷電的反光,又似荒墳中的磷火,嚇的羅生福硬生生的把呼之欲出的嚎叫咽下了肚,隻化作一聲沉沉的悶哼,隨著滿身冷汗冒了出來。
不敢再看來人,羅生福轉身小跑在前麵引路,連起碼的迎客禮數都忘的一幹二淨。
不知情者以為羅大人恪盡職守,隻為把客到的消息盡早稟告給太後,可他自己心裏清楚,他是害怕,害怕再多看那怪人一眼,那是從骨子裏滲出的恐懼,就像見到了傳說中的鬼神,隻剩一股無力的恐怖感覺籠罩全身。
紫衣怪客亦步亦趨跟在後麵,步履穩健,不徐不疾,隻是一味低著頭,把臉深埋進兜帽的陰影之中,好想深恐別人瞧見他那張怪臉。
此時紫宸殿已經掌燈,十二盞七尺高的銅雀燭台一字排開,雀翼、雀喙、雀翎與雀尾之上各置琉璃托盤,上燃兒臂粗細的鯨油大燭,照的整個大殿金碧輝煌。
殿內無風,隻聞雷聲陣陣,來人每走一步,臨近的燭火便會不由自主的搖曳閃爍,原本燈火通明的大殿忽明忽暗,廊壁上那人的影子時高時低,若隱若現,一時間,偌大的紫宸殿竟顯得鬼氣森森。
羅生福滿身冷汗,隻是一味快步急奔,好像後麵那怪客是索命的鬼魂,一不小心就被他勾去了魂魄。
他很少失態,即使麵對手握生殺大權的太後,他也沒有如此不安的感覺,太後雖狠辣威嚴,但畢竟還有人情,她會笑、會怒、會煩、會憂,常人擁有的七情六欲,她統統都有,甚至更為強烈,隻是久居高位習慣把情緒掩飾的很好罷了,這點羅生福比誰都看的清楚。
可這個人不一樣,他就像今晚烏雲密布的夜空,沉沉的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羅生福惶恐不安的進了紫宸殿,剛想叩頭問安,太後已不耐煩的揮手:“你們全都退下。”
羅生福再吃一驚,慌忙回道:“太後,此人來曆不明,這………”
太後鳳目微抬,輕輕乜了他一眼。羅生福再不敢多言,慌忙招呼宮女內侍疾步退出紫宸殿。
為了今晚的會麵,太後早已準備多時,有那個人在,倒也不必過於擔心太後的安全,何況殿外還有五百弩甲金吾,足以拱衛太後安全。
想到這裏,羅生福深深吸了口氣,臨出殿門的時候,偷偷瞥了一眼太後身側的彩漆屏風,這才小心翼翼的退出殿外。
遠處辰鼓已響,紫宸殿內燈火依舊,一切都如往常一樣。
冷汗下去,竟有一絲涼意,羅生福抖了抖衣衫,隻覺遠離那怪客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感覺,抬頭望了望天,烏雲依舊如蓋,重重壓在洛都城上,今晚的天明宮和這鬼天氣一樣,處處透著一股子詭異,幽暗的宮牆,搖曳的燈影,羅生福突然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