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信,其實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把你要告訴別人的事情寫下來裝進信封裏,等待一段時間,信使就會把這封隻有你知道內容的信交到另一個人手上。
但其實有很多方法可以避開信使,比如現在的電子郵件、聊天工具,打電話、發短信,乃至登報紙、上電視等等。這些都不需要麻煩信使這個特定的職業,但是,我一直守著規矩。除了電視機這個接收信息的唯一現代化途徑外,我在村子裏不使用除了信使以外的任何方式與外界相交。
我使用過很多很多的信使與村外溝通,特別是我剛學會把信息發給信使的時候,幾乎每遇到一個過路的信使,我都會花光所有的靈力去請他或她帶上信息,並盼望著能有人能夠回信。但是我收到的回信並不多,而且都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等到,直到最近,我還會偶爾收到當年信使送回的信。我還記得第一次我遇見信使時候的情景,事實上我在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遇到最危險的時候,也不過和當時一樣害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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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叔家的前一個月都是很無趣的,每日重複著同樣的事:家、學校、德叔家,三點繞。一開始,我總想著逃跑,爺爺就每天親自在放學後把我送到德叔家院子外,周六周日學校不上課,一早爺爺下地前,我就得出門去德叔家,沒法享受懶覺的樂趣。
我一個人進去,坐在板凳上,用一把小鑰匙打開首飾盒,搖頭晃腦的讀那本“規矩”的前幾頁。無非是些木火土金水,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葵,乾坤八卦,人體各處穴道之類的東西,雖不是多晦澀難懂,但極其無聊且複雜。每日都要讀上好幾遍,直到坐在桌邊的德叔打開電視招呼我吃晚飯時才能停下。
起先我總是念的磕磕巴巴,還有好多字不認識,但天天念那麼多遍,哪怕是班裏考倒數第一的大剛來念,恐怕要不了一個星期也能閉著眼睛背上兩段了。
今個飯後德叔從首飾盒裏捏起一根紅繩,叫我認這是什麼繩結,對應書中什麼象什麼卦,管什麼用。我對著“規矩”,認了半響,支支吾吾的胡亂蒙著答。他聽後也不說對也不說錯,隻是點點頭就叫我回家。
德叔很小氣,不給手電,隻點一截蠟燭頭放在紙燈籠裏,送我出了院門點上後就折回去把門拴上了,可憐我一個小姑娘提著一個破紙燈籠在天黑後獨自回家。
走得慢怕蠟燭頭燒盡,走得快又怕這破燈籠漏風或者幹脆它自己燒起來。
其實這些情況都發生過,常常是我才走半截道,正在田埂上的時候燈籠就滅了。兩邊都是種著莊稼的田地,我個子矮,如果正處在玉米地或者高粱地裏,那更是瘮人。兩邊黑漆漆的看不清有什麼,風一吹過枝葉搖晃,好像有人在地裏走來走去一樣。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出,要不是怕掉進溝裏恨不得閉上眼睛。
一個月過後,我也不再變著法子想怎麼能不去德叔家逃去玩了,因為即使是每天哭哭啼啼纏著我不放,到了放學後卻不敢靠近爺爺的二狗子也和大部分的孩子一樣,給在城裏工作的爸媽帶去過暑假了,我過上了天天一早自己就去德叔家上課的日子。
那日德叔一早照例查問了我幾個問題,見我答得順溜且臉上頗有自得之色,有些不高興,他把八條紅繩往我手裏一塞,再指著我腳上的第九根紅繩說:“丫頭自個好好看,說出第十根該怎麼編就放你去玩,要到了晚上還說不出個道道來,就讓你以後住後麵豬圈裏!”
德叔家其實沒有豬,豬圈裏堆著很多古怪的雜物,孩子們捉迷藏的時候曾一度喜歡躲在這,後來有一次黑皮做當官的捉人時,正巧撞見據說是二狗子他當醫生的爹帶來的一副人骨頭和泡在瓶裏的眼珠子,便沒人再來了。
我想哭又不敢,扁了扁嘴,搬了板凳坐在院子一角研究那幾根繩子,時不時的搬起自己的右腳脖子瞧瞧。後來幹脆翹著二郎腿,把另八條紅繩在小腿上一字排開,左手捧著“規矩”,右手捏捏這個,掐掐那個。早飯點早過了,德叔也沒有喊我吃的意思,眼看日頭漸烈,我躲在院子裏中間也是院子裏唯一一顆歪脖子樹下,還是被葉間漏下的太陽曬了個頭暈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