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囚禁蛇魔的中腰之處已陷下去了,成為聚集著鮮紅雪水的深淵。在深淵旁,一朵紅色的小花已有了花骨,隻待暖春那一天的到來綻放。此刻靜靜佇立在深淵旁的流楓,一身白衣隨風獵獵而動著。這已不是刺骨的寒風,風中帶著溫暖的氣息。他看著眼前的小花,又一次想到了在虛幻的白色背景下離開的女孩。他覺得接下來的生活中,這道身影會成為籠罩他生活的牽絆,所以他決定漂流去尋找這位女孩。
兩人之間是沒有說過任何話語的,有的隻是夜行人在流楓胸膛上留下的傷疤,但這已經足夠讓流楓念記一輩子。於是在春暖花開的季節,流楓背井離鄉開始江湖漂流之旅。在懸崖旁的紅色小花在這一天終於綻放,卻是一朵包裹著蒲公英小傘般細細麻麻的絨毛,在風吹來之時,延伸到很遠的地方。
流荒之地中不知又有多少窮凶惡極之徒來到這裏,倒是流荒客棧煥然一新,不過依舊充斥肅殺之意。武鳴城中有關武靈殿的神話還在續寫傳承著,據說不久之前屠掉丈長的蛇魔的人就是從武靈殿中出來的。而方清寒依舊每天處理著各種朝廷下發的事件,心中偶爾也會期待敲門之人的模樣,在他的記憶中曾經有個清秀的少年說要殺了他。除魔特派員在武鳴城中吃得煩膩了,又因為長期風餐露宿在外,所以研究起了廚藝,倒也是不緊不慢地在時間中前進著。
還在京華城被困在府邸之中的茹凡倒是越發懷念起鳥兒般浪跡在江湖的漂流。多個月的修心使他覺得應該安定下來。可是在每夜為夢境纏繞而掙紮無果之時,他的這種感情終於越發的強烈。終於在一天布滿璀璨星辰的夜裏,他的父親來到他的屋中,為他簡略地敘述了他十八歲後要做的事情,便決定奪路而逃。
他在昏沉之後仍舊聽見父親低沉的聲音,聽到蠟燭燃燒發出的輕微的聲音。窗外似乎有別種的異樣在召喚著他,仿佛又一條星光鋪成的大道,向他延伸到散發溫柔銀光的地方。這一晚他又把之前離家浪跡之旅發生的種種事情想象了一遍,沿著京華城堆砌整齊的石板便來到了樹林之中,再繼續向前會經過一家貼在道路旁的鐵匠鋪,他覺得需要去那裏修複一下長劍。這一晚他把離家的過程完整地回想了一遍,結果越是難以入眠。於是把離家的計劃提前,沒有任何的準備,隻拿上了那把鏽蝕長劍便踏著月光向了城外那條道路。不同於上次的是,他留了一封信,說是難以適應這種生活,或許江湖才更適合他,勿念。
在踏上城外土路的那一刻,他的腳步輕快地仿佛是飛起的。京華城雖在深夜,卻還是通明一片,喧嚷之聲此起彼伏。他不喜歡這樣的聲音,他喜歡在寂靜的樹林中臥睡在樹杈旁,聆聽天地之間惟有的細細天籟。後來的浪跡之路便如想象中的那樣,先經過一片有著巴掌大小葉片的樹林,是在雨落的時節;再經過鐵匠鋪,依舊是在雨落的時節,那時火紅色的光芒融化這鏽蝕的長劍,把它變得煥然一新,古樸之中透著蒼涼的氣息,卻還是未開刃的。
接下來,他就不知道要去哪裏了,這也正是漂流生活的開始。可是在落葉紛揚的季節,他居然又來到了素陽城外的青峰。踏著未曾變過般飄落的枯黃色樹葉,假狐威虎的模樣從他明亮的瞳孔中浮現,他去了青峰之頂假狐威虎的墳前,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這一次他沒有在素陽城逗留太長的時間就離開了。之後無時間概念的漫長的漂流生活中,他艱難地走過每一步的道路,經曆各種雲譎波詭的事情,在天遠一處地方和流楓相遇了。這時的流楓全沒了初遇時的輕浮狂妄和風流倜儻,反而也是一副紅黑色衣衫的打扮。蛇魔一戰後匆匆離開明華城,使他當初對流楓的承諾還未來得及履行。所以在遇見流楓的一刹那,他覺得冥冥之中確實是有指引的。他把玉佩交給了流楓,流楓相應微笑地說了聲“茹大俠。”
兩人微微一笑,在月光下相飲相酌,酒到最酣處,流楓醉眼迷離,說:“我已經走了一年多,卻始終不知道我要去哪裏、尋的是什麼。我在想,如果當初沒有相遇,我又會是什麼樣呢?我每天都會幻想和她相遇的樣子,直到真的遇到了,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不說了,你要去哪裏呢?”
茹凡把酒端起,眼中清明又堅定,對著那一輪明月,朗聲道:“武靈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