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被他詭異的笑聲嚇著了，趕緊摸摸他的頭：“爸爸？你沒事吧？要不要靠著我睡一會？”
沈止水閉上眼睛，疲憊地側靠在兒子肩頭。幹了幾個月體力活，明顯變結實了。
之前神經崩了太緊太久，沈止水居然很快就睡著了。被顛簸和停車弄醒了幾次。天已經快黑了，車窗外漸漸看不清路。每次沈止水醒來的時候，沈遇的手都輕輕摸著他的頭發，幫他調整更舒服的姿勢，他輕輕側頭就能看見小哪吒的臉，和夢裏混沌中不知是誰的臉重疊在了一起。到最後沈止水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
終於來到ｘ市。
一下車兩人都打了個哆嗦。明明往北沒跑幾維度，氣溫卻低得多，剛入秋的夜晚就已經涼意襲人。別說沈遇，沈止水幾乎都從來沒有離開過他長大的那個城市，兩人都是一臉茫然。
沈止水不敢用身份證。沒有身份證，別說酒店賓館，連招待所都不讓他們住。兩人在火車站附近徘徊了好久，總算才找到了一家開在居民樓裏的招待所。一個不大的房間就劃分了七八個床位，用看不出顏色的簾子隨隨便便一隔，跟大通鋪沒什麼區別。隻有一樓和地下室，潮濕發黴陰暗，別說洗澡的地方，連洗手間都是幾十人公用一個。
兩人都是這輩子沒接觸過這麼差的環境。可已經入夜了他們也不好再找，隻能堪堪將就一夜。這種地方也不查證件，沈止水煞費苦心編造的兄弟倆出門打工身份證放錢包被偷了的借口他們問都沒問。何況這裏也便宜，一個人二十一晚，簡直是難以想象的價格。沈止水也不敢刷卡或是取款，之前忘了取錢，現在才發現身上的現金買完車票隻剩兩三百，加上沈遇身上的也不到五百，兩個人要吃要住，日子怎麼過還得好好計劃下。
沈遇嫌棄地看了那被單枕頭好久，到底也沒辦法不睡。實在不想枕他們的枕頭，兩人把外套脫下來枕在腦袋底下，共蓋了一床被子。昨天這個時候沈止水還在苦惱小哪吒對他的旖旎心思，恐怕是決計不會與他共睡一床的，現在看來卻完全不算個事兒了。
不知是車上睡了太久還是神經緊張，沈止水怎麼也睡不著。同房間裏有人在打呼，扯得震天響。那呼嚕很有節奏，有時一個長長的吸氣卻在高.chao戛然而止，讓人很是擔心他會不會心髒病突發或者猝死。正擔心到頂端的時候，那吊在半空的氣息又綿長地呼了出來，讓人跟著舒了一口氣。
“爸爸，睡不著嗎？”沈遇輕聲道。這種環境，他自然也是睡不著的。
沈止水沒有說話。
沈遇想了想，把爸爸頭下枕的外套拿了出來，鋪開蓋在了他身上，然後再蓋上被子，中間隔了一層似乎能讓心裏舒服點。他伸長胳膊讓沈止水枕在他的胳膊上，高度可能比那薄薄的外套枕起來更舒服點。
沈止水不願意：“你自己睡就行了。這樣壓一會兒你胳膊就麻了。”
“沒事。”沈遇略帶強硬地把他拉了過來，讓爸爸枕在自己大臂上，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然後用手鬆鬆地罩在了他的耳朵上。其實也根本起不到什麼隔音的作用，但也是心裏上能有點安全感。
這樣的姿勢讓沈止水幾乎整個人都窩在了小哪吒懷裏。這樣照料與被照料倒錯的父子關係，沈止水覺得很別扭，掙紮了幾下，被沈遇按下了。
“別折騰了，好好休息吧。”
沈止水看著眼前沈遇下巴的弧線，這樣的姿勢和強硬的態度簡直與齊策如出一轍。他自暴自棄地將腦袋的重量放在了小哪吒的胳膊上，放棄了掙紮。
其實今天他是很感激沈遇的。明明兩人昨天還在吵架，可麵對今天這樣如此反常奇異的情況，他從頭到尾都不曾追問，隻是一直照顧他。
沈止水覺得越來越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他根本回憶不起是什麼時候，沈遇從一個奶娃娃變成了一個對他說著喜歡的執著的青年。如果不是今天這樣的契機，他以前也從未意識到沈遇成熟穩重的這一麵。讓他覺得像個陌生人。
沈止水還有好多事情要想。想他們該怎麼生活。想到底要不要聯係丁繁。想齊策會不會找到他們。想丁繁到底有什麼目的。他想了很多很多，隻是還不敢想……如何開口告訴沈遇。
他緊緊閉上眼，將臉埋進小哪吒的襯衣裏。哪怕是在這陰暗發黴的地方，他也希望這一睡能再也不用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