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兩個月,我當真就是在養傷了。沐風進了靈鷲宮之後,完全沒有一點消息。左成左柱很是擔憂地提過幾回,估計是當日他們被童姥製住心中存了畏懼的關係。我倒是很放心的,雖然那童姥脾氣怪異,但像他們這樣的人,遇到個合心意的弟子都極不容易,往狠裏操練都來不及,哪裏會去害他。
於是我在這小小的凹穀裏一邊養傷,一邊同慕容過日子。這兩個月,我行動不便,多是由慕容同左成他們照應著。別人倒罷了,隻是慕容……他從來都是被別人捧著,何曾將就過其他人來?未曾想到他也有放下身段的一天。端茶送水,下棋聊天,一日三四次來探脈,嚴厲地盯著我吃藥,甚至連擦身的事也不輕易假於他人。雖說,每日裏不過這些平常的事情,卻能將心填滿、溢出。
我想著,人生安樂,也就是如此了,理當知足。可慕容卻不是這樣的,對他來說,這些與複國大業絕沒有可比性。
隨著我日漸見好的傷勢,慕容便打算離開。雖然他沒有說,但他望向我的眼神又怎麼瞞得過去。兩人再相戀,各自總也有各自的生活,我又不是那怨婦。隻是慕容所求,令我不由擔心,便尋思著找個機會勸他一勸。
那日早起便是天色陰沉,不久便下起雨。雨勢頗大,似乎一時半會也停不下。臨窗擺放著棋盤,我斜倚在軟塌上,見慕容進來便放下手裏的書,指了指棋盤說,“下一盤吧。等雨停了,你再啟程。”
他略有驚訝地看我一眼,我衝他笑笑,“也不急在一時半刻。”
“你趕我走?”他挑眉。
自己說走和讓別人說穿,就那麼大區別?
我哭笑不得,“慕容,我雖不知你打算做什麼,但卻清楚你絕非能安於貧樂的人。這麼多年,這些我總能看出來的。”
慕容默然,看我一眼,在我對麵坐下。
圍棋一道慕容本就擅長。我的話,雖然因著這孩子著實學過一陣,卻也終究是上輩子帶來的劣根,無甚造化。五子連星是最擅長的。
慕容同我下棋,求的也不是什麼輸贏,不過當作消遣。他讓著我,我也樂得讓他讓著。結果十回裏總有那麼四五回能贏的。
這次卻不同了,他雖依舊讓著,我卻沒了這份逍遙的心。半含半露,用了十成的心思。等慕容頗為不悅地抬眼瞪我,局勢早已在我手中。我微微一歎,慕容會輸得這般,一半是因為讓,另一半卻是因為他過於自信,近於狂妄。若能沉下心來,要探知我的意圖起不容易?
“慕容,勢已不可求,不若退而安居,如何?”放下手中茶盞,將窗推開少許,雨天的濕氣撲麵而來。
“局勢險峻,然可險中求勝。談何退居?”
他目光灼灼,毫無退意。我不知是該為他的無畏高興,還是該狠狠地當頭棒喝。行事不畏險途,不懼艱難固然是好,可若認不清形勢一意孤行,剛愎自用,便是有驚才絕豔的才能有如何?
我在他腹地落下一子,慕容一頓,放下手中棋子,細細思索起來。
我指著棋盤低聲道:“這一路行來,你處處爭勝,反而處處落於下風。你可知有句俗語,‘吃虧便是占便宜’?”
慕容沉默不語,握扇的指節微微有些發白。
“你著意於中間一路,以為這方是取勝之道,卻棄這棋盤上諸多可用之機。下棋雖需算計,卻也需用真心……”
“你想說什麼?”慕容猛抬眼盯著我,眼中機鋒肆意。
我不再說話,默然地看著他。這般聰明的人,到這一步仍不明了我的意思,那也不是我屬意的慕容了。
他猛地站起來,“何平,你既不知我為何這般行事,又何來置喙之地?我繼承慕容家代代夙願,豈有退守之理?父親英年早逝,將慕容家的衣缽傳下,我慕容複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達成。這才不枉為慕容家的子孫。”
我看他氣息難平,便繼續沉默。慕容博老爺子將這些東西從小耳提麵命,早已根植在慕容的心裏。我也從不曾指望一言半語能將慕容轉圜回來。這並非隻是固執,而是一個人生存的理由。否則之前的慕容複也就不會瘋癲。
“慕容,成大事者,必要尋些助力。這些助力須得能為你兩肋插刀,除了你那些家人,你可有真心相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