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改錯)(1 / 2)

身上的鞭傷結了一層薄痂之後,又被拎出去審問。那個小吏手裏拿著那疊文書拍拍我的臉,假笑著,“認不認?”

我搖頭。

“打吧。”他輕描淡寫地說。

獄卒握著鞭子上來,我沉沉地閉上眼,身體難以控製地繃緊。人的本能無論如何也抗拒不了。

他不知拿什麼戳了戳我,“怕了?怕就認。”

“我說是燕子塢的慕容複,你可信?”

他露出陰沉的笑容,玩著自己的手指,“你們何鄔的人都這般指認,卻拿不出憑證,真不知那燕子塢到底怎樣得罪了你們。我在這牢裏見過無數誣陷的,你,當真是無能得緊了。”說罷,他讓開空間給行刑的獄卒。

我閉緊嘴巴,認與不認的區別隻在於往後翻案的難度,和我的尊嚴人格問題。我確實是喜歡慕容喜歡得不行,可不代表要給他頂缸。所以,我有時會擔心這個人會不會趁我昏過去的時候按我的手印。現在看來,他對於自己職業能力的自信更多一點,不屑於這種事情。

這一次鞭刑並不需要他們幾鞭子我就立刻人事不省。昏死前一瞬想,遇到我這樣的,你們是不是特不過癮?鞭子都受不了,炮烙之類的連上場的餘地都沒有,而且我不認,你們還不能弄死我。

失去意識之後,自我意識中的黑色深潭裏全是漩渦,一次次的把我忘裏麵拖拽擠壓。很多次我望見的隻有黑色混沌的一切,然後上輩子的高樓大廈,孤兒院的小院冒出來,人流車影帶著極長的尾影在眼前疾馳,最後終究會歸結到蘇州鄉下的老父老母,幾歲大的何逸,然後朦朦朧朧中,慕容的臉浮現出來,糾結成逃不掉的痛。

奮力掙紮和擺脫的結果是隱約聽見有人叫我,睜開眼看見的是黃花梨木的床架子,晃眼的白光,皂角陽光的味道,以及背光的驚喜的淚流滿麵的左成的臉。一瞬間,冷掉的心又溫暖起來。

左成的聲音很大,立刻就衝進來兩個人。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才看清是薛慕華和楚公子。薛神醫立刻抓起我的手按在脈上,神色間三分喜,七分悲。

我沒力氣說話,腦子卻是清楚的,這個身體,經過這一回算是徹底掏空了。如果不是薛神醫,這個時候我就該再去見一次閻王爺。

薛神醫無聲歎氣,半黑半白的胡子擺動一下,用半真半假的氣憤語調說;“你身上半分武功都沒有,拿什麼來付我診金?”

我原想對他笑笑,最後卻隻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薛神醫懶得看我,跟左成和楚公子低聲交代了幾句就出去開方子了。

這個時代不能說醫術不發達,雖然別的還能對付一下,但輸血輸液這種就不要指望了。第一次在牢裏昏了四天,這次十三天,沒有嚴重脫水,沒有得破傷風,沒有燒壞腦袋已經該感謝神靈。

按理說隻要我能醒,別的就沒什麼了不得的。沒傷到肺腑,也沒有傷筋動骨。可薛神醫因為對我從娘胎裏帶來的心髒病毫無辦法而非常懊喪,於是每日裏揪著自己的胡子跟自己較勁。

楚公子和左成每日會輪著進來看我,隻要我醒著便想法子轉移我的注意力。左成不斷地噓寒問暖,楚公子風花雪月地拉扯了不少。過了兩天,一句關鍵的都沒說到。於是我覺悟了,如果我不問他們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

左成是一旦決定不說那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所以這天趁著換藥想要問楚公子幾句,卻沒想到蘇州的老爺子帶著月痕同何逸衝了進來。

老爺子滿頭白發,舉著拐杖要打,可看見我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眼淚就先掛了下來,頓著拐杖,哆嗦著嘴巴,半晌就叫了一聲,“阿平啊……”

看到老父老淚縱橫,我也繃不住,“爹,對不住……”

老父伸出手,摸摸我的頭發,我的臉,然後很輕很慢地撩開我披著的衣裳,手抖得怎麼也停不下。我知道我眼下形容枯槁,胡子拉楂,眼窩深陷。看起來真的像是命不久已。

怕他多心,我慌忙握住,“爹,沒事了,不過皮肉傷。”

老爺子看我一眼,猛地抽出手,“你可知道錯了?”

我愕然。

他突然兩個眼睛能噴出火來,重重哼了一聲,頓著拐杖,轉身出去。背影蒼老,悲傷,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