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熙的事情端出來,左住那邊的事也就沒什麼好瞞的了。我也總算知道,當時楚公子那句“白偃那孩子是有骨氣的”是個什麼意思。官府扣押白偃,以此要挾左住。手段雖不入流,但到底還是遵循諾言將白偃放了出來。左住原想白偃沒事,他便能放心想法子贖罪,卻沒想到白偃在得知真相之後大罵左住背信棄義,當真與他割袍斷義。離開時隻帶了當日從倌館裏穿出來的那身衣服,其他的錙銖未取。然後私下寫了訴狀,前往開封府鳴冤。開封府不接,白偃便在開封府衙門前跪了兩天,左住苦勸不回。開封府的書吏看他年幼,起了幾分惻隱之心,便指點他這案子是禦史台主理,若是要告,除了禦史台能去的就剩大理寺。可是去了大理寺那些官老爺們撂了白偃三天,白偃幾乎跪斷了腿,他們才最終告訴他這樣的案子不在大理寺轄內。雖然白偃是平頭的百姓,但終究是在皇城根下,他這麼一鬧不免引出些輿論來。隨即,趙熙便踩著這個由頭插手了這件事。可惜白偃這時已經風吹就倒。養了幾天之後,仍是無論如何不肯見左住。
“白偃那孩子看著溫和卻是個強脾氣。他一直想要要報恩,眼下要他再認左住怕是難了。你醒的那日,他在屋外磕了三個頭,然後跟著王爺去了雁門關。”
楚公子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露出難得一見的惆悵。他這樣的人,身後總有些難以言述的舊事,或許左住與白偃牽動了他某些過往。
我沒有再詢問他,而向左成問起左住的狀況,左成梗著脖子說:“我沒有那樣的弟弟。公子往後再不要提他。”
因為身契早已歸還的緣故,如今他們兄弟倆與我不過是雇傭關係。我既沒有控製人的習慣,也沒有這個權利。左住的事,若說不惱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否則不會拖著不過問,但終究有那麼多年的情分在。
“他終究是你兄弟。”左成黑著張臉不說話,我也無心多說,隻道:“你這個樣子想必也唬得他不敢動彈。人生在世,難得遇到一個知心的。他若要去追,你也不要攔他。”
左成哼了一聲,神色緩和了些,低聲自語,“白偃除了不能生孩子比哪家姑娘都不差,還真是便宜了那左住小子了。”說完他停下,然後很認真地對我說,“公子,沐風不知道比那個慕容複強出多少,你往後不要再搭理那個偽君子了。”
我聽到這話,終究忍不住心痛。可左成說的並沒有錯。再多的情分也禁不住這樣的磨。他是我長在心上的毒,要拔,必定傷筋動骨,可不拔害的終究是我自己。
“你公子我心裏清楚。”
左成小心紮好手裏的繃帶,嘀咕著,“公子什麼都清楚,就是管不住。”
我不由失笑,伸手戳他的腦門,“到底是大了,曉得操心這些了。這才多大點的事兒,倒讓你個悶葫蘆這般沒完沒了地膩歪。”
打趣左成是容易,可左成說的擔憂並不是沒道理,這一次無論如何我得逼著自己去做。
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已經入冬。薛神醫便帶著我詳細的病曆回了擂鼓山,說是要潛心研究。我自然不會攔著,給他備了盤纏送他出門。他從小廝手中接過韁繩,對我說:“不勞心,重修養,你才能多活幾年。”
拱手謝過,他對自己的病人真的是盡心盡力。
送走薛神醫,我決定去慰問員工家屬。楚公子並不讚同,卻也沒說什麼。我娘和月痕是不理會這些事的,老爺子頓著拐杖,沒好氣地罵我“總算良心沒被狗吃了”。我苦笑著,帶著何逸出門去。
慰問這件事我是做好被人打罵的準備的。畢竟“主犯”現在“逍遙法外”,而“從犯”們有被杖責的,也有被流放的,被害人家屬有怨氣也可以理解。不過,當別人舉著磚頭要來拍我腦袋的時候,依舊被嚇了一跳。除了恭敬誠信地賠不是,奉上豐厚的賠償,並沒有別的什麼法子。我得承認,除了補償,某種程度上也為我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