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1 / 3)

開封何鄔的員工家庭慰問完了之後,我們便啟程回蘇州,沿途再去各處何鄔的夥計家。原本我是不答應的,眼下已經冬季,兩個老人,還有一個小孩。可不論是老爺子還是我娘,都想要回家過年。於是,出行的隊伍就變成了四輛馬車,我爹娘一輛,我原本就苦寒的身子,眼下更受不得凍,便也棄了馬,同楚公子一輛,月痕帶著何逸,另外一輛兩個下人,還有左成他們騎馬的輪著坐。

對於何逸來說,除了要跟我出去慰問賠禮,晚上在客棧被盯著背書練字,就剩下了玩兒。半大的孩子,自小拘在蘇州鄉下,看的不過是那一畝三分地,一路到開封的時候,又是光忙著趕路,眼下這樣倒成了觀光旅遊。

小家夥不是牽著我的手,就是騎在左成的肩頭,左手拿著風車,右手舉著麵人,臉凍得紅撲撲,嘴卻咧得合不攏。每逛一段時間,便會說,咱們歇歇,爹爹不要累著了。每一次我都忍不住動容,或許我那虛弱的麵容給他留下了意想不到的恐懼。

我們一路走走停停,二十多天的時候,沐風趕到了。我住在客棧二樓的房間,推窗正看見他騎馬奔來。他風塵仆仆,白色的衣服上沾著泥土。將手裏的韁繩交給店小二之後,抬頭一眼望見我,越見沉穩的臉閃過一瞬柔和,然後一個縱身攀到窗沿,在眾人驚呼聲中翻進屋子裏。

何逸手裏捏著毛筆,站在那裏目瞪口呆,隨即兩眼放光——“沐叔叔,教我!”

這孩子,認人的能力,真的不是蓋的。

沐風也不避他,伸手抓起我脈。漸漸神色變得古怪,然後說:“我去過擂鼓山了。”

“薛神醫都說了?”

他目光灼灼,直逼過來,“為何瞞我?”

我暗自歎息,“倒不是有意瞞你。”

“你覺得無藥可醫,故而不放在心上,更拋諸腦後。”

也不全是如此,否則不會想起來問聰辯老先生還有沒有希望,可沒抱什麼盼頭也真的。這麼想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此刻的沐風看起來與以往多有不同——說話的語氣還有神情。

忍不住打量他,還是那樣的眼眉,深黑的眸子。隻是周身有了更多的剛決之氣。我稍微有些恍惚,那個矮小瘦弱的小孩子還在清晰地眼前,此刻卻像是朝夕之間翻覆了天地。那個小孩子竟像是個虛幻的夢境。以往的沐風雖然出挑,卻不像此時鮮明得像是刻出來,淡化周圍所有的景物,獨剩一個他。

“靈鷲宮的醫書中可有治療之法?”

連確診的方式都沒有,哪裏來治療之法。

他還要再說,我有意無意地看向身後的何逸,那孩子正睜大了眼睛聚精會神地聽我們說話。我本意是想打住這個話題,但沐風卻走過去三言兩語地哄走了小家夥。何逸半信半疑地走出去,一步三回頭的,我給他一個安撫的微笑,他才到隔壁去找他爺爺和奶奶。

沐風關上門,說:“我在靈鷲宮遇到了慕容複,他同那些謀逆的洞主和島主在一塊。……公子,何鄔抄沒的事,我也曉得了。”

我坐下來,拿起茶盞,“這事已然如此,多說無益。”

沐風那頭沉默了一會,我原以為他要反駁,卻不想聽見他說:“姥姥沒了,師叔也已仙逝。”

“……”

“姥姥與師叔鬥了一輩子,隻為了無涯子師叔。她們彼此之間相恨數十載,到頭來無涯子師叔心裏的卻都不是她們。”

我頗為錯愕地看他,他半垂著頭,似乎陷入某種回憶。神色中有種很淡卻很深刻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