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的地麵滲著斑斑的水跡,散發著黴味的稻草裏潛伏著肆意行動的老鼠蟑螂,火光搖曳,更顯這暗無天日的地牢陰森恐怖。
“吱呀——”一聲,鐵門開了,久耐寂寞的犯人們不由得向那聲音的來處看去,企圖從那透進來的風裏多嗅一些自由的氣息。
這鐵柵的後麵卻隻有一人顯得無動於衷。破損的黑衣下是血跡斑斑的軀體,四肢被粗鐵鏈牢牢禁錮,而鐵鏈的另一端則固定在堅硬的石壁之中。亂篷篷的頭發下,一張原本美豔的臉而今隻剩一片死灰,一雙鳳眼緊閉,隻有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在微微顫動。
門外來的那絲風,帶著食物的香味,停在他的囚室外。
腳步很輕,來者武功底子不弱,說來也算能躋身於十大高手之列了。
鐵鎖開啟的嘈雜,讓獨孤非不得不睜開了眼看著究竟,像他這樣已是遭世人唾棄的失勢之人,還有誰會到這種地方來看他?
視線從那雙錦絲靴一直向上打量,墨綠的絲袍,米黃的織褂,看來是個有錢有勢的人。暗淡的光擋住了來人的臉,不免有點沮喪,然而直覺去告訴他,來的是個相識的人。
亂發被撥開,獨孤非的丹鳳眼猛然亮過一絲驚喜,可再眨眼,眼中隻剩下一片黯然,一抹悲涼。
“是你?”
“是我,南宮繁!”來人應了一聲,自顧自地蹲了下去,把食盒放在地上,將一樣樣精美的菜取出就地擺開,擺了兩個酒杯,再斟上香氣撲鼻的陳年老釀。
“你來幹什麼?送行麼?”獨孤非苦笑。
“算是吧!”南宮繁把一雙筷子遞到了他麵前。
獨孤非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難道就隻為了送行,不為了其它的事?”
“你希望我來是為了其它事嗎?”南宮繁反問,眼神平靜地看著獨孤非。
獨孤非默然,凝望了南宮繁一會兒,別開頭,端著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還好吧?”南宮繁打量著四周,問了一句。
“地牢還不都這樣?對將死的人來說沒什麼好與不好。”
“的確,都一樣!”南宮繁啜了一口酒,喃喃道。
“看著這樣的我,你會不會覺得高興一些?”獨孤非彎眉輕皺,鳳眼流露出的竟是乞求的眼神。
“不會。不覺得高興,也不覺得悲傷。看著現在的你,我實在是沒有任何的情緒,讓你失望的話,對不起了!”南宮繁輕輕一笑,笑得如同陌路之人,那笑容刺得獨孤非心裏一陣劇痛。
“我想知道,你第一個愛上的人,到底是不是我?小南。”獨孤非忍住胸口的疼痛,啞著聲音問。
第一次見麵,南宮繁年方十七,初入江湖。正逢盂蘭盛典,卻見一美豔得不容俗世女子遭人調戲,還手無力,於是向來惜花憐玉的他挺身而出。等把一群流氓地痞攆跑了,女子卻隻是平靜地盯著他,一聲也不出,絲毫不若剛剛經曆的窘境的樣子。
南宮繁隻是頗為驚奇,卻因身有要務不敢與女子深交,隻是摘了臉上的鬼麵具,道了聲告辭。而女子卻笑了,如花蕾新綻。一聲道謝驚了南宮繁,這美煞天人的女子竟是一貨真價實的男人。
他的第十宗殺人生意造就了他們的第二次見麵。他被委托要殺的人是北真的平南王,名叫獨孤非。
那位笑靨如新綻之花的人,竟就是那位年紀輕輕就掌管了北真的軍政大權,一度威脅中朝的番邦王爺。他遇流氓時恰巧因為在中原辦事時受了重傷,不能出手,才客串了一次被調戲的弱質男流。這卻幹擾了南宮繁的判斷力。
麵對著那張笑靨,他猶豫了,一猶疑便錯過了最好的下手機會,於是,他被生擒了。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失手。
他沒被處死,也沒受嚴刑,隻是好吃好住地在平南王府中呆著,卻哪裏也不能去。獨孤非寵著他,卻像隻鳥兒一樣要牢牢地禁錮他。他是寒宮的人,毒門被滅皆因禍起北真,被北真的王爺像隻寵物一般養著,心中著實矛盾,他決定要離開,卻遭遇了他生平中最大的劫難。笑靨的背後是一張魔靨,陰晴不定,對留住他卻是那種已經到了極端的執著。
從逃出北真的那一刻,曾經讓他心沉迷綺的夢幻散得一幹二淨,留下的隻有那些血淋淋的傷疤。
或許,那夢的確是做過,不過那份情卻早已過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