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真正傷害一個人的打擊方法是要去其爪牙,這句話是他親口對皇帝說的,然後又被用到了他自己的身上。真是諷刺。
捂住臉,任由眼淚傾泄,荀延哲對他來說並不是爪牙,而是他的心啊!
渾渾噩噩在床上躺了三天,墨安在第四天中午睜眼下地,叫來小廝準備筆墨,不顧墨悠的擔心,洋洋灑灑寫滿十張紙。然後又在墨悠的阻攔下,穿上官服進宮麵聖。
“讓我離開。”墨安見到皇帝的第一句話,就是直接開門見山。
墨安見到皇上既沒下跪也沒行禮,太監總管想要訓斥他,卻被皇上製止了,並且親自走到墨安麵前,低頭認錯,“我知道錯了,老師。我不該瞞著你的,我隻是怕你太傷心。”
“難道我現在就不傷心了嗎?”墨安冷冰冰地反問。一切已成定局,就算皇帝會放低姿態地跟他認錯,也是因為明白他根本無力回天。“我要離開。”一字一頓道。
“我不放人!”皇帝皺眉強硬道。
墨安閉了閉眼,他不想這樣的。把他臨時寫好的東西扔給皇帝,墨安退後一步跪地,說:“這些是作為老師最後給你的建議。草民墨安,跪安了。願皇上能夠開創盛世。”說完,墨安沒有絲毫停留地起身離開。
“放肆!來人……”
“讓他離開!”
墨安沒有理會身後的聲音,徑直離開皇宮。
回到府裏,讓人搬來一屋的烈酒,墨安把自己關在屋裏不知天日的灌自己。如果不是墨悠實在看不下去了闖進來,墨安絕對能夠成功把自己喝死。
墨悠看著醉倒了還嗬嗬直笑的墨安,實在沒有辦法了,為了他的身體著想,墨悠隻能把他敲暈。“但願他醒來後不會生我的氣。”墨悠喃喃著將墨安抬上床。
第二天早上,墨悠沒有等來墨安的生氣,而是等來了墨安失蹤的消息。
看到下人慌慌張張衝進來說:“丞相,丞相他,不見了!”
“我哥不見了?”墨悠連忙披上衣服跑向墨安的房間,敞開門的房間裏空無一人。除了少了幾張銀票,墨安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廢物!我哥他一個半點功夫都不懂的人你們都看不住,要你們何用?人不見了還不趕緊去找!”
“不用找了,找不到的。”
墨悠一驚,詫異回頭,“張大人?”
“子寧想躲,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找到他。”張大人攏攏衣袖,神情淡漠,“皇上讓我來接子寧上朝。既然他已經離開,我該回去複命了。”
子寧是墨安的字,弱冠那年先帝賜給他的。朝代更替,他的恩寵不變,足見墨安的處世能力之高明。可惜到頭來,他的風光半生卻換來了愛人的一抔黃土。
一個半月後,琰國與涼國的交界處。墨安裹在厚厚的棉衣裏,望著原本的戰場,現在的荒地,緩緩露出一個悲涼的笑容。這裏就是延哲的埋骨之處。
“那個,先生,真的要灑嗎?”
“灑。”墨安在邊城小鎮上買了十壇好酒,並叫人給他送到這裏來撒進地裏。他一直記得延哲是個好酒之人,雖然因為他的身體原因,延哲從不在他麵前喝酒,但他還是知道對方總也抗拒不了美酒的誘惑。他們的第一次見麵也是跟酒有關。
想起那個冒冒失失的愛人,墨安臉上的笑意加深,眼中的寂寥也更加深邃。
“先生,按您的吩咐撒了九壇,還剩一壇。”
“嗯。謝謝你了,這些錢你拿著,回去吧。”墨安把身上僅剩的錢財送給幫他送酒的夥計後,直接席地而坐,拍開最後一壇酒。他以前從不曾陪延哲喝過酒,這次終於有機會可以跟對方好好喝一場了。
大雪紛飛,送酒的夥計駕車往回趕,想要趕在天黑前回到小鎮。行駛了一段距離後,夥計忍不住回頭去看看那個奇怪的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怎麼形容呢?夥計搜腸刮肚一番,終於找到能夠形容墨安的詞,一身仙氣。明明人就站在他麵前,他卻覺得墨安好像神仙一般遙遠,美好而不可觸碰。
可是,夥計望著那個在紛紛白雪中佇立的墨安,總感覺他好像馬上要變成仙人飛走了。如果先生能夠留下來就好了,夥計在心裏麵幻想,如果先生想要留下來,就算讓他養也可以。摸摸懷裏的錢袋,雖然他身上最多的錢還是先生給的。
並不知道夥計的想法,墨安仍舊在大口大口地灌酒,就算他知道了,大概也隻會一笑過之。
“延哲,延哲……”
“好想你……”
“……對不起。”
“如果有來生,希望你不要再遇見我。”
“嗚,對不起……”
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