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1 / 2)

鄉下天才蒙蒙亮,雞已率先晨啼,引得部分狗們,不待見到太陽,便也開始爭相“吠日”,漸漸地,豬圈裏的豬,也被逗引得爬起身來做“早課”,並圍著護欄“哼哼唧唧”地轉著、叫著要吃的,而牛啊、羊啊、鴨子什麼的,自然也不甘落後,很快也都加入到這“一日之計在於晨”的“咯咯、汪汪、哼哼、哞哞、咩咩、嘎嘎”的大合唱之中……龔合國迷迷糊糊睡去,又迷迷糊糊醒來,看看手表還不到6點,就想再稍稍睡會兒,然而伸手一摸,發現紅梅已經不在床上,方揉了揉布滿血絲的雙眼,翻身下了床。

屁股似乎還有些疼,他用手揉搓了幾把,晃晃悠悠地走進灶間,見到紅梅正在灶門口幫母親生火做早飯,母親在灶台一側的水池前洗臉,便趨前向母親請安,接著又問有沒有要他幫忙做的事。這時,他姐姐恰好從外麵抱了一捧幹胡桑樹枝進來,要往灶門口丟,見狀就接過話茬說:“這兒用不上你的,你忙你的正經事去吧。”

“那——我出去轉轉,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他說,再揉了幾下屁股,背抄著手,踱著方步出了門。

盡管是盛夏,鄉村的清晨,畢竟還有一股涼意。感覺著有微風從村北的田野上吹來,他就信步往北走去。路上,遇到幾個背著竹籃,早起采桑葉的老農,麵孔很熟悉的,隻是已經叫不出名字,但他還是率先朝他們咧嘴笑了笑,並打招呼道:“早,早!”

老農們知道他如今是縣裏的“大官”,也都很客氣地向他躬腰點頭致敬,同時爭相詢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他說,也向他們點頭還禮,並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尚未開封的“大中華”牌香煙,撕開一條小口,為他們派發。他自己現在已很少抽煙,特別是有了兒子以後。但每次到鄉下來,他都不會忘記帶上幾包上好的香煙(好在這些香煙總是有人送,從未要他自己掏腰包買過)——他知道,鄉下人的脾氣,你敬他們一尺,他們自會敬你一丈的;倘若你和他們擺譜,拿架子,他們自然從此也會為你大造負麵輿論。因為他們見過你從小光屁股、流鼻涕的樣子,也對你所有的愚蒙、頑皮,或者“偷雞摸狗”的劣跡記憶猶新……所以,即便是漢高祖劉邦,回到故鄉也不敢擺“天子”的譜,而要下車步行的……龔合國邊走邊與早起的熟人打著招呼,有時也揮揮手,轉眼已置身於一片金黃色的稻田間了。稻穗已經沉甸甸地垂下來,彎腰摸一摸,顆粒都很飽滿。他掐了幾粒,撚碎了放到鼻頭聞一聞,有一股醉人的芳香,忍不住想起大專班課堂上老師講過的陶淵明的《歸去來辭》,也發自內心羨慕起“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農家生活。於是,又想到褲袋裏的那份通知,真希望那不過是幻覺,而自己這兩天來其實是生活在夢中。遺憾的是,手伸進褲袋摸一摸,那紙片薄薄、滑滑的還在,就有些懊惱,也覺得這些年來官場上的“嘔心瀝血”,完全是“白活”。

正顧自想著,忽聽到一陣鴨子的“嘎嘎”叫聲和“劈裏啪啦”的陣雨般的腳步聲正由遠而近傳來。

他扭過頭,見到兩個放鴨的少年正手持長長的竹竿,像兩位驍勇的將軍一樣,驅趕著他們的“鴨子軍團”由北向南疾奔而來。走近了,他才發覺原來是他所十分熟悉的兩位。

其中一個一見他,便站住,做出一副萬分驚恐的樣子,並以手捂臉,大叫起來:“媽呀,‘黑暗的舊社會’又回來了!”

因為臉黑,早幾年回鄉下看望老母,這兩個小赤佬就帶頭給他起了這麼個綽號——“黑暗的舊社會”,並一度在孩子們中間十分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