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合國開天辟地第一回變瘦了,白瓷給他稱了稱,體重足足減了有五公斤。他的記憶力也漸漸出了問題,這表現為在單位裏常常喊錯別人的名字。偶爾陪白瓷去“肯德基”吃飯(她特別喜歡那裏的炸雞翅和雞腿),他總是將雞翅叫成雞腿,雞腿叫成雞翅。他也常常心不在焉,秘書拿給他批閱的文件,有時忽然發現被他當成廢紙隨意扔在字紙簍裏。
他也常常會神經質地在家裏的台燈底座上、茶幾下方東摸摸,西看看。有幾次,他還拿了手電筒,爬到床底下去反複察看。
“你這是找什麼呀?就像掉了魂似的。”鄔紅梅忍不住相問。“你不懂啊,這現代科技真是太恐怖了。這麼丁點兒,”他撅著肥大的屁股,從床底下艱難地鑽出來,比畫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指甲,“一個小玩意,就能把你我的聲音都錄下來,多可怕啊。你想想,我們有多少秘密,還不是在這床上說的?”
“不至於吧。不是都沒事了嗎?你別老自己嚇唬自己,把自己弄得神經兮兮的,也把別人弄得六神不安。你可是家裏的頂梁柱呀!”鄔紅梅說。
“什麼?我怎麼自己嚇唬自己了?真是婦人之見!我可告訴你,我要是出事,有一多半都是你害的!”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動起雷霆之怒。
鄔紅梅見狀,也就識相地走過一旁去了,隻留下他一個人坐在床前的地上發呆。
他有時也覺察到了自己身上這些異常,會對紅梅或白瓷憂心忡忡地說:“我的注意力好像越來越不能集中了,情緒也常常失控,總是弄不清‘頻道’……”
其實,何止是弄不清“頻道”,他的“頻道”還經常性地紊亂。有一次,他一人坐在沙發裏發呆,眼珠上翻,辦公室主任走過去關切地詢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卻不住地搖頭,然後語出驚人地說:“發展不是硬道理。”
主任很糊塗,兩眼木木地瞪著他,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半晌,才聽他喃喃自語地說:“大便才是硬道理。”主任便以為那幾天他便秘的毛病又複發或者加重了。然而,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龔合國並沒有像通常那樣頻繁地去廁所,而且一進去就半天不出來,相反,神色還顯得很輕鬆,頗像是“頓悟”了。於是,主任就賠著笑臉,很小心地說:“局長,大便可不是硬道理,而是軟道理。”
“為什麼?”龔合國扭過頭,目光咄咄逼人地望著他。“很簡單嘛,隻有軟了才能順利排出來……”龔合國一愣,馬上斥道:“放屁,軟了也是硬道理!”
主任這才開始懷疑起他的頂頭上司的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至少,照他的想法,局長的“頻道”大概已經開始“亂頻”。
龔合國自己似乎也漸漸意識到了這點,於是越來越恢複和加大了腦袋擺動的頻率和幅度,希望能夠借助身體的不斷“耳提麵命”,讓思維維持在一種“常態”。但效果似乎總不佳。他去醫院看病,醫生也查不出個所以然。聽說他睡眠不好,他們就給他開了一些安眠藥和鎮定劑。然而,吃了這些藥,平時講話、作報告總是洋洋灑灑、滔滔不絕的他,竟變得有些語無倫次、顛三倒四起來。
有一次,他在開會說到要“堅持黨性”時,忽然莫名其妙地怪笑起來,“當然,那個‘性’也要堅持的,和黨性並不矛盾。”
會場裏的人都愣住了,他卻得意地晃起腦袋,目光四處巡視,最後落到人事股一個新婚不久的女幹部身上,問:“小崔,你說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