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好?”惠香冷笑著搖搖頭,“妹子要真有姐姐那份大福氣就好了!”

停了停,看見柳如是疑惑地睜著眼睛,她像是下了決心似的,用一個迅速的動作,把左邊的衣袖一下子捋到肩頭:“哼,姐姐瞧瞧吧!”

“啊,這、這都是他掐出來的?”看見惠香那隻雪白豐腴的美麗胳臂上,布滿了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柳如是吃了一驚。

“掐,還有咬。他就喜歡這樣!你不肯吧,還不行。”

“那麼說,妹子身上……”

“身上麼,也一樣。”惠香毫無表情地回答。仿佛她此刻展示的,是與自己毫不相幹的肢體。

“可是,這怎麼成!妹妹怎麼就忍受得了他?”由於想到床笫之間的這種可怕虐待,今後還將伴隨著惠香,沒完沒了地繼續下去,柳如是忍不住喊叫起來。

惠香淡然一笑,把衣袖徐徐放下來:“怎樣才成,怎樣不成,莫非還能由得著我們?姐姐難道沒聽說如今到處都亂糟糟的,連皇上在北京都叫流賊害死了,江南不定哪天也會亂起來。像我們這樣的人,若不趕緊找上一個人家,到時開起仗來,可怎麼辦?李老爺好歹也是個官,我跟了他,將來就是要逃難,也有個依靠,總比做斷線風箏強。再說,夜裏他那樣子,也是疼我惜我,除了這點子苦,別的他還真是沒有什麼難為我。”

柳如是眨眨眼睛,還想勸對方掂量得清楚些,才好拿主意,可是,惠香卻突然興奮起來:

“哎,管他呢!”她把手一揮,說,“好也罷,歹也罷,這輩子就是這樣子了。好在遇著了姐姐。姐姐待我這麼好,但求菩薩保佑,讓姐姐來生變作男身,妹子同姐姐恩恩愛愛過上一輩子,好不好來,快把這棋下完了吧!待會兒,姐姐還要跟我上河房去呢!”

柳如是望著情誼深密的女伴,覺得心中忽然變得有點亂,有好一陣子,竟不知再說什麼才好。

刺探消息

“牧老枉顧,不知有何見教?”楊文驄扶著椅子的把手,微微前傾著身子,好奇而恭敬地瞅著客人,問。

這是呂大器到魏國公府議事的同一天上午,錢謙益離開了柳如是和惠香,回到書房裏,左思右想,對當前的局勢到底放心不下,為著提防直到出了意外,自己仍舊蒙在鼓裏,於是又急匆匆地跑到外麵來,打算探聽一下動靜。他估計,以楊文驄的特殊身份,應當多少會知道一點馬士英的動向。加上這位好好先生又是八麵討好的脾氣,相信也肯向自己有所透露。不過,當發現主人的廳堂裏此刻還坐著一位比他先到的客人——南昌建安王府鎮國中尉朱統,錢謙益就不禁躊躇起來了。

“噢,不敢!隻因弟新近收了一件‘禮器’,據說是商、周之物,未敢自信,特地拿過來,請龍老的法眼鑒定鑒定!”錢謙益把疑惑的目光,從朱統那傲慢不遜的翹下巴上收回來,捋了捋花白胡子,一本正經地回答。

“是麼?”聽說有古董鑒賞,好好先生的圓臉頓時現出驚喜的神色,“牧老所收的東西,自必是稀世奇珍。有緣一開眼界,已是極感盛情,‘鑒定’二字,萬不敢當!”一邊說,一邊已經迫不及待地轉動著小眼睛,四下裏尋找。

錢謙益微微一笑:“龍老何必過謙?誰不知兄是此中行家。隻怕芹曝之獻,難免被兄哂笑呢!”說罷,向堂下招一招手,吩咐說:“拿上來吧!”

李寶正在台階下伺候著,這時答應一聲,雙手捧著一個青布包袱,走了過來。

“哎,那兒,就擱在那兒好了!”楊文驄指著東窗下的一張半桌,興衝衝地同錢謙益一道站起來,又回頭招呼朱統:

“大公子,不過來瞧瞧麼?牧老說是‘商器’呢!”

看見那位“龍孫”仍舊懶洋洋地歪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也就不再勉強,徑自走到半桌前,目光灼灼地盯著包袱,問:“牧老,你這是什麼器皿?”

“哈,龍老不妨猜一猜!”

“這,小弟如何猜得出!”楊文驄為難地打量著,“瞧樣子,此物個頭不小,隻怕不會是爵、觶、角之屬,那麼大抵便是尊、罍、、斝,或者,竟是鼎、卣、敦、甗也未可知!”

錢謙益嗬嗬笑起來:“龍老好眼力,此物果然就是一具銅甗!”

說著,做了一個手勢,讓李寶打開包袱,一個尺五見方的紫檀木匣便露了出來。蓋子揭開,裏麵是厚厚的棉褥和碎錦。李寶先取出碎錦,然後才把那件銅甗小心翼翼地搬到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