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祚等人互相望了望,知道對方所說的確是實情,而且他肯這麼辦,已是十分之幫忙,說不定還擔待著被史可法責備的幹係,於是一齊拱手稱謝說:“如此,甚感美意!”

說完,黃宗羲便同顧杲扶起周鑣,雷祚在旁邊相幫著,隨楊遇蕃進了側門,朝私衙走去。

“弟等此來,是想探詢一事——馬瑤草勾聯江北四鎮,強行擁立福藩,大司馬可已知道?”

等大家重新敘過禮,在小花廳內坐下之後,周鑣乏力地靠在椅背上,開門見山地問。

“這個——”楊遇蕃收起客套的笑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史公已知道了。”

“那麼,史公打算如何對付這個奸賊?”黃宗羲咬牙切齒地插了進來。

楊遇蕃瞧了客人一眼,對於這種過分激烈的言辭,似乎有點意外,也有點不安。他搖搖頭,含糊地說:“如何處置,這個,小弟卻未曾得知。”

“不知?閣下怎麼……咳,不知!”周鑣焦急地說,隨即猛烈咳嗽起來。

大家不由得轉過臉,關切地望著他。

“弟因曾將馬瑤草與四鎮的聯名公啟送呈史公,是以得知此事。至於史公如何處置,確非小弟所敢與聞。”等周鑣的咳嗽稍稍平複之後,楊遇蕃解釋說。

“哼,兄是不肯說!”黃宗羲又一次插進來,停了停,他突然提高聲音,怒衝衝地質問:“兄以為弟等人微位卑,不足以與謀此事?”

楊遇蕃臉孔一紅,顯然有點著惱,但他還是忍住了,不急不躁地說:“兄台言重了。弟豈敢藐視兄等?若說人微位卑,弟才是人微位卑。所以列位雖有以垂詢,弟竟茫然不知所應,其實抱愧,尚祈見恕!”說著,舉手當胸,作了一揖。

雷祚在旁邊瞧著,知道再讓黃宗羲說下去,隻會把場麵徹底弄僵,於是連忙拱著手,一邊還禮,一邊打著圓場說:

“楊兄,馬瑤草出爾反爾,輕毀成議,強行改立,此事非同小可,實乃攸關江左之安危!是以太衝兄如此焦慮。弟等今日來謁,實欲向史大人奉陳所見,不料適逢史大人謝客,若非楊兄通融,弟等哪得從容入候?隻是複勞楊兄在此相陪,令弟等十分不安!”

他這麼說,一方麵是告誡黃宗羲別忘了人家已經十分幫忙,不可率性胡來;另一方麵也是意在打探史可法遲遲不能出見的原因。

果然,由於黃宗羲不再作聲,楊遇蕃的氣也就消了。他點點頭,歎了一口氣:“不瞞列位說,馬瑤草此番突然變卦,事先全無征兆,顯見是有謀而來。史公也覺甚為棘手。昨日大半夜,今日直到這時,都在同高大人、薑大人、張大人商議,至今未有結果。所以弟確實不知將如何應變……”

“聽說,前些日子,史公曾致書馬瑤草,力持福藩‘七不可立’,不知可有此事?”一直沒有開口的顧杲問了一句。

楊遇蕃沉默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那麼姓馬的可有回書?”顧杲緊盯不放。

楊遇蕃搖搖頭,苦笑說:“他隻派人來口頭回複,表示信守前約,還請史公不要聽信謠言。所以史公一直很放心,誰知如今……”

大家“啊”了一聲,臉色頓時變了。因為馬士英這麼做的險惡居心實在太明顯,而一旦讓他的陰謀得逞,南京的政局將會是一個什麼樣子,也已經不問可知。所以顧杲眼睛裏那兩星亮光閃爍了一下,頓時暗淡下去。

黃宗羲卻把椅子的扶手一拍,猛地站起來:“那麼,史公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莫非打算把江南拱手讓給馬瑤草不成!”

“是呀,不成,說什麼也不成!”雷祚緊皺著眉毛,喃喃地說。

楊遇蕃也有點激動。他點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廳外的過道裏傳來了橐橐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人跨了進來。

大家旋過臉去,不禁“啊”的一聲,紛紛站了起來——原來,兵部尚書史可法意外地出現在他們眼前。

大約是連夜磋商那件非常事變的緣故,這會兒史可法的神情顯得嚴峻而冰冷,本來就黑瘦的臉看上去更加瘦小了,一雙眼睛卻灼灼地放出光來。他顯然沒有估計到廳堂裏的客人是周鑣他們幾位,而且他進來也不是為的見客,所以倒怔了一下;但隨即就恢複了原來的神態,同大家一一行過禮,淡淡地寒暄了兩句,便轉向幕僚說:

“昨日回來時,學生曾托陳定生把每日的塘報彙齊,派人送過江來。先生若收到時,即速拿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