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郎騎毛驢來(1)(3 / 3)

寶刀和少年,到底被拿下了,送到衙門後,官老爺也很為難。

小少爺耳朵被豁開見骨,往輕了算“傷人出血”,杖六十;往重了勉強可算個“耳鼻損毀”,徒一年。問題在於寶刀和少年又不是正犯,說串通合謀呢,無有人證物證。真要徒的話,寶刀年未滿十五,照律法“恤刑”原則,還可聽贖。

重判他們,難!要輕輕發落了呢,也難。小少爺慕飛是慕家本代單傳,慕大老板慕華在本邑還是很有些地位的,給官府也使了不少錢。冒犯了慕飛小少爺的狂徒,能就這麼放了嗎?

不愧是久混官場的人,桑邑邑守眉頭一皺,有了主意。

正經判刑,得有案卷,得上報。可案情未查明時,押進牢裏關著總行吧?關個幾年,過上幾十幾百堂也結不了案的,什麼稀奇!牢裏有牢頭,有牢霸,有跳蚤,有老鼠,關在裏頭活活被折騰死的犯人,多得不得了。死了報個“瘐死”,草席一卷往外一丟,完了。沒人管!這不比絞盡腦汁正經判他們的強。

堂上確實沒證據證明疑犯串通強盜傷人,可也沒證據證明他們清白啊!這不正合了“案情未明,尚等詳查”的情由。邑守翹起胡子滋了口茶水:“押下去,關起來!人犯有武力行凶的嫌疑,用重枷!”

寶刀變色。

她聽過爹在寨子裏囑咐:哪位兄弟若是陷於絕境逃不了,宜自行了斷,好過被抓進牢裏折騰。

能好好活著的話,誰肯自盡?可見牢裏一定是個極可怕的地方了!寶刀知道到了緊急關頭,大叫:“誰敢動我?我是白龍寨大小姐!”

堂上立刻沉默,沉默得像死。

片刻,一個衙役拱手向邑守道:“稟老爺,我們接到線報後,確實去看過了。那裏半日之間,成了一片空寨,沒有任何人留下來。”

邑守抹了抹額上的油汗,轉向寶刀:“兀那小姑娘,你說你是賊寨之女,空寨之事便作何解?”

寶刀格愣也沒打:“不可能!”

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寨子啊,說空就空了?對寶刀來說,這是想也不用想,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邑守視線瞟過來瞟過去,飄忽不定。

梗在家門口十八年的強盜啊!說空就空了,連個屁也沒留,他該怎麼想?

倘若你家門口有位惡鄰,跟你掐架了四千多個朝朝暮暮,每當你拎點福利回家都會被他攔路劫一刀,害得你不得不跳窗子進出。你給他下瀉藥的心都有。忽然有一天,他家“嘎巴”空了,你怎麼想?

“別是陷阱吧!”油然浮現出這念頭對不對?

邑守正是這麼猜疑的,瞅著寶刀拿不定主意。

“大人,這小妹妹年幼無知,信口胡說的!”少年挺身道。

他雖然不知白龍寨出了什麼事,但也知道它是有名的匪寨,更知道寶刀要是這時候認了匪女的身份,比慕飛小少爺指控他們割耳朵還糟。

寶刀張了張嘴,想分辯說自己沒胡說,看了看鋥亮的公案、幽幽的青磚、粗大的水火棍,還有少年的臉色,嘴巴一扁,“哇”地哭出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麼。

邑守猶豫了半晌,揮揮手,還是叫人把他們先押下去了。

白龍寨名氣大,寶刀他們還是占便宜的。獄卒們摸不清他們是什麼來頭,就不敢得罪他們,雖然慕家使了錢,但再多錢也不值得冒犯土匪,不然,夜裏收了錢,清晨就被人堵在窩裏戳死了,錢賺得再多算誰的?獄卒連重枷都沒敢給寶刀他們枷上。

少年寬了心,但也知道想讓獄卒們再行方便,還得再給他們見點甜頭。他的行李卷兒都給強驢子帶走了,怎麼辦?寶刀的假元寶在兜裏,總不見得拿出去現醜。他歎了口氣,懷裏掏出一塊玉佩。

“喲!”獄卒們都是貪腐的老手了,見這塊白玉質地純淨細膩、色如羊脂,棱角雕工圓滑自然、落落大方,還隱隱透著爽潔的薰香氣息,知道檔次不低,不是有錢就能買到,更堅信他不是普通人,“少爺,別逗小的們了!這東西,哪敢收!”

少年摸摸鼻子:“算了,不就塊石頭嗎?”

這“石頭”的來曆可不小,但他生性豁達,給了也就給了,絕不再吝惜。獄卒們再推托就太假,笑嘻嘻收下來:“行,咱先替少爺收著。少爺什麼時候再要,來問小的們。”

日後?日後再問他們,他們怕不得狠狠敲頓竹杠才吐出東西來的!少年笑笑,向他們要單人獄室,還希望跟寶刀挨著。獄卒們全應下來。

男監舍跟女監舍是嚴格分開的,但條件所限,有幾間監舍分享同一堵牆。某些夫妻呀、父女呀、兄弟姐妹呀什麼的一起被關進來了,就想要進這種監舍,好隔著牆兒說話。獄卒們見多了,不以為怪,就把少年與寶刀如此安置。

寶刀進了監牢,隻覺得石頭地板也冷,鋪蓋稻草也冷,磚牆也冷,抽抽搭搭哭個不停。少年聽見了,頭痛得皺起眉:“你又哭什麼?”

寶刀拍牆:“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