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郎騎毛驢來(1)(2 / 3)

寶刀從善如流。

她客氣,小少爺不跟她客氣,指揮著家丁們,要把他們抓起來,教訓教訓。

寶刀還在為“要不要抬出爹的名頭”與人交戰糾結不已。少年比她機靈,攥住她手腕,“刺溜”一貓腰鑽出去,撒丫子就跑。

天下的道路就像水脈一樣,小支流彙成大河,大河流入湖海。桑邑好比那個湖:少年往它走時,道路越走越集中,千岔路萬岔路,總彙入桑邑;如今他們背著它逃跑,道路越跑越分散,千岔路萬岔路,寬寬窄窄往四麵八方散出去,利於逃跑者,不利於追逐者。少年還嫌寶刀腿短跑得慢,把她扛上了肩,邊跑邊氣喘籲籲抱怨:“姑娘,你真重!”寶刀聽得眼裏冒火。她爹整天埋怨的是“小丫頭片子,你什麼時候能長得跟爹一樣健壯啊?瞧一陣風都能吹跑你”。而這少年呢?嫌她太重!一個人愛你與不愛你,相差就有這麼多。

話說回來,別看少年樣子瘦弱,扛起寶刀來,跑得還挺快,那些家丁追到一個岔路看不見人,就得分頭往兩個方向追下去,這麼分啊分的,人越分越少。更何況一大群人裏,腳力是有參差的,跑得快的在前頭,跑得慢的就落了下去,最後落出那麼大的距離,你盡可以回身兩拳揍倒跑在最前麵的那個,後麵的人還沒趕到呢!寶刀想:“著啊!我群毆一群人固然毆不過,一兩個人,還是能給他們些苦頭吃的。”

她有柄小彈弓,老棗木柄、水牛筋,彈丸用河裏淘的膠泥捏成,曬硬了,還燒過,一顆顆紫紅紫紅的,鐵硬,打在磚牆上能崩裂了磚!她弓法也不錯,這些年裏打下過不少麻雀烏鴉,廚房裏要些鹽巴來,和著泥包了烤熟,噴噴香——有這本事,對付一兩個家丁,問題不大。

也巧了,雖然家丁們分了又分,追上他們這條正路的,正是小少爺本人,急著親自教訓寶刀他們,叫個腳程最快的家丁像少年馱寶刀一樣馱著他,後頭隻左右護衛了倆家丁,追得那叫個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寶刀目光犀利,騎在少年肩頭上,透過樹葉間隙在顛簸中看準了,叫聲好,拍拍少年的肩,喊聲“先停一停”,掏彈弓在手,“啪”打出去。

咦,奇怪,她發出去一枚彈丸,為什麼倒下兩個人?

原來適才有個戴帷帽的黑衣行人與寶刀、少年逆向而行,擦肩而過。寶刀發射彈丸時,他正好走到小少爺那兒。寶刀彈丸飛出時,小少爺身邊倆家丁“啊喲”一聲,一個本能地縮頭躲避,另一個護在小少爺麵前。護就護唄,還順便伸手向那行人一推!

那黑衣行人個子還沒少年高,不知是個孩子,還是個侏儒,見家丁魯莽伸手,安靜道:“你找死。”

一字字是冰珠子。

他肩膀一沉,袖子一揮,看來沒使多大的力,效果卻是驚人的:寶刀剛剛那一粒彈丸,被家丁們一躲就躲過了,落進草叢裏,“噗”的發出一聲悶響;而黑衣行人這一揮袖,倆家丁和小少爺鬼哭狼嚎,像被鞭子抽打著似的,又是跳腳又是轉圈,不知怎麼一來就全都仰麵跌倒了!寶刀心裏嘀咕:這是什麼把戲呢?要是學成了,倒挺好玩的。少年看得出輕重,忘情地叫了聲:“好!”黑衣行人卻瞄都不瞄他一眼。

“你敢欺負我?”小少爺尖叫,“我爹是桑邑最大紙商!”

黑衣行人淡淡道:“那又如何?”

整個安城最負盛名的不是紙,而是桑蠶絲帛、茶米魚蝦。桑邑在安城不算大邑,縱然獨霸此處紙業,又能如何?

“我、我叔叔在京邑做大官!替王家守著王陵!”小少爺搬出更硬靠山。

“原來是個看墓的。”黑衣行人明顯不屑。

“三品,三品哦!”小少爺用鞋跟跺地。

“那就是正經官員了。”黑衣行人語氣一肅,“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給你一個教訓了。”

他捏住小少爺的耳朵,袖中薄薄兵刃寒光似冰,一現即收。小少爺愣在那裏,還沒覺過疼,耳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肩上,扭頭一看,哭叫起來:“耳朵,我的耳朵!”他以為黑衣行人割掉了他的耳朵。

黑衣行人隻是在他左耳上割了一道深口子而已,既割完了,把帷帽一掀:“教訓你的是我,記住了!”

帽簾下露出的,是個雙鬟女孩的清麗容顏,皮膚晶瑩如雪,雙眉碧青,睫毛黑而長,瞳仁深邃似含了一抹中宵夜色。連小少爺一時都停止了哭叫,隻能呆呆凝視她。

她又將帷帽戴上,轉過身,繼續趕路,步伐既沒有加快,也沒有減慢。一個人都不敢追她。她周身上下蘊藏的氣勢,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直到她消失在道路的那端,倆家丁才醒過神來,忙著替小少爺包紮。小少爺血淋淋伸手指著寶刀二人:“把他們扭了見官!”

“——嘎?”貪看好戲站到現在的寶刀和少年茫然對視。又關他們什麼事?

“明顯是他們串通強盜,傷害本少爺的耳朵!”小少爺腦子很好使,“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