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人一句,接得很順暢,語調也都很有權威、很具說服力。他們說的是:“藤丫頭,不錯,我們都被害得家破人亡,心中難免有恨。”“可一開始,我們沒有把薛小姐作為複仇目標。我們沒有先君那麼狠心。”“後來,我們打著二少君的旗號起事,也打下了不少地方,當時如果直接刺殺大少君,再迎個其他洪姓子孫即位,也不是不可以試試。那我們就成了太上君。”“可作為義軍和大少君爭鬥的過程中,死的人已經太多。”“我們忽然領悟,殺人是沒有‘義’的。殺人就是魔。你看百姓對二少君恨得咬牙切齒,是把對我們的賬記在了二少君頭上。我們已成了魔。”“我們與竹公子商量,結束這件事情吧。”
“怎麼結束?”小藤抹著眼淚。一開始商量好,冒充二少君起事,把水攪渾,漁翁謀利,現在突然結束也太奇怪了吧!除非——“洪縑把洪綜殺了,你們把洪縑殺了,然後竹公子即位?”
“喂!”寶刀瞪眼。
“不,仲縑君即位。”簡竹道。
“那你呢?”小藤急問。
簡竹用一根指頭,摸了摸下巴:“我有什麼時候表示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意,要換個身份當當嗎?”
“人家劫了你家的君位哎!”
“倒在地上的水,收不回來了,硬想收回的話,大地就被折騰得太可憐了。”簡竹道,“讓它休息休息吧。”
“你說的大地是百姓?”小藤道,“但百姓不是很多人組成的嗎?我們不都是人嗎?公道不討回來,我們自己不是太可憐了嗎?”
“你停一停!”寶刀忍無可忍,大喝一聲。
小藤被這出其不意地一喝,嚇了一跳,果然乖乖閉嘴,盯著她。
“他們說的對嗎?我的爹,是被你殺的嗎?!”寶刀雙手握拳,緊盯小藤。
“是我……”小藤應得怎麼有點兒心虛,抬頭看看簡竹,很想躲在他後麵。
簡竹才不給她躲。
“我看到的是你?”寶刀不由得拔尖嗓音,“你用紙殺了他?為什麼?”
“當時竹公子就已經研製出這種紙了,但還不成熟,叫我拿著玩玩,他再想想,能不能改進,不能改進的話又派它什麼用途好。我北上聯絡幾個兄弟,順路跟你父親打,想到這紙說不定可以殺人用,就……”小藤翻起白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寶刀雙目盡赤:“因為那是我爹!”
言之有理。可小藤也有道理:“你爹害過我家,還害了很多家!”
“那些我都不知道!”寶刀甩頭道,“我認識的爹,對兄弟們都好,對我也好,會摘草葉子吹口哨,會親自刨地種蔬菜。劫道時,我從沒見他殺人,他已經不想再殺人了。劫到東西,他總是先分給別人用。你知道我爹是這樣的人嗎?”
小藤躲開她的目光:“反正他害過……”
“你一定要報仇,我也駁不過你。”寶刀道,“可是我要你知道,你要的公道,是叫這樣的人死掉,是叫我這樣的爹再也沒有了。你還想叫我也死。你看著我!我和我爹,是這樣糟糕嗎,讓我們活下去就這樣有礙你的公道嗎?!”
氣得渾身發抖。寶刀從沒想過要跟人往死裏打架,但現在,她真想把小藤抽到地上,狠揍一通!
十一長老都有點兒尷尬。
其實他們也不介意殺了薛懷義。誰叫當初薛懷義給城君鞍前馬後的,殺了那麼多人?這樣論起來,哪怕薛寶刀也死了,他們都覺得應當。但這會兒寶刀氣紅了雙頰,眼睛裏噙著淚,天不怕地不怕地數落著,他們又慚愧起來了。想想,薛懷義給人當槍使,末了兔死狗烹,也遭報應了,這些年來也算洗心革麵,並不是非殺不可的。洪縑又與薛寶刀有特殊關係,他們看準洪縑適合坐君位,想跟洪縑和平共處,同寶刀就最好不要結仇。
可惜殺了的人,又不能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