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愛是不能忘記的(4)(2 / 3)

“不用,不用。”我慌忙一把搶過了衣服,“我那是剛洗過的。”

我摟著我的那件上衣回到宿舍,沉浸在一種異樣的感覺裏,卻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別人有什麼異樣。王德一縮著肩膀裝模作樣地喊:“哦,冷啊,好冷啊!”牛力耕揮著手冷冷地嗬斥他:“出什麼洋相,睡你的覺!”隨手關了燈。

這一個春天的夜晚,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幸虧我睡下鋪,而睡在我上鋪的邱老夫子根本就沒參加晚會,早已進入夢鄉。

後來我把那件衣服蒙在了頭上,深深地吸氣,一遍又一遍,聞著,嗅著,隱隱約約,朦朦朧朧,似乎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清香。

(九)

男生宿舍樓在路西,跟女生樓隔著一條寬寬的林蔭道。我的夢便常常越過林蔭道,飛進那座樓裏去,但我從來沒有進到那座樓裏去過,所以我的夢便也總是既甜甜蜜蜜又模模糊糊的。

一連幾個夜晚,我都用那件衣服蒙著頭睡覺,這引起了睡在對麵上鋪的牛大哥注意。這天是星期日,可以睡懶覺的,我昨晚在樓下傳達室裏開夜車,今早索性不吃飯了,賴在床上不起。隻聽見王德一敲著搪瓷飯盆走進來,口裏念念有詞:“可憐張生太情癡,誤了今日炸丸子。”

“喂,我說‘缺德’,你怎麼還不走啊?”老牛跟進來,叫著王德一的外號。

“走?上哪兒去?這個禮拜我不回家。”

“哎,你不是說過嗎?找個禮拜天,約上水晶晶,到鏡春園照相去。”

“啊,這倒是個好主意,多謝大哥提醒啦!”王德一取出他箱子裏的照相機,興衝衝地離去。他父親是“三反五反”時被定為基本守法戶的照相器材店老板,全班就隻他有相機,給大家拍照成為他的一大樂趣。他那外號,就是在給女生照相時,動手教人家擺姿勢,從而取得的。

牛大哥把給我帶回來的饅頭和炸丸子放到桌上,走過來掀起我蒙頭的衣服:“我說兄弟,春天過去了,不怕捂出汗來?我看你是有了毛病了!”

在桌兩旁,我一邊吃飯一邊聽他講,他講的是令我再也難以下咽的事情——

“開學那年,你朗誦《致大海》,武文斌就曾經在團幹部會上提出過批評:怎麼朗誦這樣的詩,什麼‘世界空虛了……’弄得聯歡會上眼淚汪汪的! 是崔笑迎,詳細講解普希金寫這首詩的曆史背景,又說畢達柯夫非常高興,認為他即將教授的學生,具有良好的素質。這才使武文斌默認了,不再當作問題。 這次,崔笑迎又要讓你來朗誦《隻因為我是一個青年團員》,武文斌不同意,說不僅因為你還不是一個團員,更因為你對團組織有看法——你讓人看過你的日記?”

“日記又不是寫給別人看的……啊,我想起來了!”

我的眼前浮現出住在體育館時的一幕:我剛回到鋪位邊上,王德一把我的日記本慌忙地塞回到我的枕頭底下去。

“怪不得,肯定是他向武文斌彙報,說你寫著什麼入團跟求學是矛盾的?”

“那麼,這件事,崔笑迎也知道?”

“我估計不知道。老武這個人,組織觀念挺強的,不會告訴別人是誰看了你的日記,連我都沒告訴麼……嘿嘿,人家可不像我喲。我今天是準備把什麼都兜給你的。我想讓你知道,武文斌最近又來興師問罪!還是崔笑迎,為你辯白了你跟馬校長一起照相的事。”

“什麼?”我大吃一驚,“跟馬校長一起照相,有什麼事兒呀?”

“‘五四’那天,一張外國報紙刊登了報道馬寅初在北大的文章,配發一組照片,其中有你跟馬校長的合影。武文斌看見了,就追問崔笑迎,是誰派張常生去跟馬校長一起照相的。崔笑迎解釋:我看見的時候,已經在照著了,這完全是趕巧了的事,怎麼可能事先指派呢?武文斌說:馬校長是民主人士,不清楚組織上的規矩。在報上登這樣的照片,應該選派一名最能代表北大的學生去。崔笑迎就跟他爭辯:張常生怎麼就不能代表了?我看這事碰上誰都沒什麼不可以的,又不是選勞模。武文斌說:這種事情是有國際影響的,起碼也得是個團員才好嘛!崔笑迎就惱了:要是有問題,也找不到我頭上,你找馬校長去,找校黨委去!就為這事,武文斌又專門找我來說明情況。我回答說:小崔說得對呀,你要認為有問題,你找馬校長去,找校黨委去,找得著她嗎?武文斌不服氣,嘟嘟囔囔:沒想到她是這個態度!我當然得先找她了,她是團支書,又是張常生的聯係人嘛…… ”

“聯係人?她是我的聯係人?”我心裏頓時翻上一股莫名其妙的苦澀滋味,莫非她接近我,隻因為我是她的聯係對象?於是,我裝作糊塗實際上是挖苦,故意地問,“什麼聯係人?搞地下工作嗎?”

“團組織認為可以發展誰,就大致上定一個專人,負責做他的思想工作。”老牛還以為我真的不明白,認真地解釋說,“崔笑迎認為你應該成為發展對象,是她主動提出來,做你的聯係人。”

“哦,哦,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深深的失落感使我非常難過,忍不住委屈地說,“敢情她接近我,隻不過是為了發展一個團員!”

“怎麼?你以為她是要找你當女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