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字大更
月落日升,雲宮最大的空地中,腐木鬼早已集中好眾妖魔。隻是等了許久,也遲遲不見花千骨現身。
待日頭升到海天一線時,花千骨終於姍姍來遲。
如墨的發絲還帶著些未幹的水汽,應當是剛沐浴淨身過。
“恭迎神尊,我們可以出發了嗎?”腐木鬼躬身抱拳問道。
花千骨不說話,騰起身來穿過雨幕,飛入雲霄,腐木鬼率領眾妖魔緊隨其後。
東海之濱上空,密密麻麻全都是人,玉鎧金甲,彩衣飄帶,劍芒閃爍,猶如當年波光粼粼的五色瑤池水。
說是六界之戰,實則隻有仙界與人界之人來應戰。
殺阡陌不知為何,瑤池一戰後便在魔界沉寂閉關,未歸順妖神的妖魔不再問六界之事,鬼界的鬼魂則不能出地府。
雨依然下得很大,仿佛要衝刷走世間一切肮髒與罪惡。
天地間模糊一片,到處隱隱湧動著不安與不詳。
等待許久,花千骨紫色身影的飛臨而至,仿佛在海上刮起一場颶風,引起一陣騷動。隨後到來的是一群妖魔。
花千骨神一樣俯視仙魔,麵容絕豔,嘴角露出一絲不屑。
摩嚴、笙簫默、火夕、舞青蘿、幽若、朽木清流、輕水、軒轅朗、洛河東……
她數得上名的、數不上名的,見過的、沒見過的,九天仙君、各大門派基本上全都來齊了。
來再多人又如何?不過是再多殺幾個人罷了。
過去那些她所愛的所熟識的人就那樣站在她麵前,一個個手持利劍,臉上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大義凜然的悲壯豪情。
他們是正,她是邪,他們是對,她是錯。
嘖嘖嘖,今天可是有一場好戲可看,來的人越多越好呢!
花千骨的目光落到對麵的白子畫身上,他站在所有人前麵。
單薄的身子,卻在她和眾人間築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城牆。
多傻的長留上仙,既想保護身後的人,又想保護……如今的沈如烈,最後被摧毀的隻能是他。
花千骨揚起嘴角,仿佛在嗤笑他的愚昧和不自量力。
她全是看透了,愛,多麼虛無縹緲的字眼,有誰能抓住世間所謂的真愛?
若是得不到,她寧願毀了!
不過她倒是很好奇他是怎麼恢複修為的?
白子畫目光清冷與情,眸中似是容納了整個六界,卻又不其然。
素衣如昔,周身光暈,將雨隔絕其外。
猶如身處另一個時空,任憑外麵亂成何樣,連風都感覺不到一般,衣角紋絲不動。
花千骨一眼掃過對麵的眾仙,狀似滿意的點點頭。
“很高興你們能如約來赴死,也用不著我挨個去請。”
“花千骨,你別太狂妄了!”
“就是!”
“……”
“……”
花千骨懶得與這些人徒費口舌,銳利的目光直逼白子畫。
“白子畫,事到如今你還是這副悲憫眾生的模樣。
今天,你敢當著他們的麵承認你心底真正的心思嗎?”花千骨指著白子畫身後的眾人嘲諷地質問。
他變了,白子畫變了!變得虛偽,懦弱!
明明還是當年在瑤池上一如初見的是容顏,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呢?
當年的白子畫雖冷心無情,卻斷不會有私念之說。
又或許是她當年太天真,未看清他真正的心思。
有的人就是這樣,把一個人不存目的一味的付出漸漸當成了理所當然。
誰說身為長留上仙便要心懷蒼生,大愛天下?
那不過隻是他的一份責任,他不是石頭,他的心,是熱的……
世上總有一人會得他那份特殊的小愛。
那個人,便是沈如烈。
但,正因為這份對沈如烈特殊的小愛,白子畫才更加不能承認。
不是他怯弱,而是愛得太深,深得他一直以來愛得小心翼翼,不忍她受到絲毫的傷害。
因為他們二人的身份……是父女!
“放下吧。”
白子畫並未回答花千骨的質問,這令眾人有些好奇。
畢竟,白子畫的秘密,恐怕是無人不想知曉。
聽到這話,花千骨似乎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話。
“哈哈哈……
放下?白子畫,你認為恨一個人與愛一個人可以放下?
你曾經是我師傅,那麼,請您最後再教小骨一次。
如何放下……最愛之人?”
“……”白子畫緊抿單薄的雙唇,清越的眸光閃了閃,緘口不言。
花千骨這話毫無疑問是對的,但愛一個人的方式與恨一個人的方式一定要得到或是報複嗎?
她待事太過偏執,才會終究走上這條不歸路。
“嗬~,你也做不到吧?
白子畫我告訴你,你、我、沈如烈,我們三人就如一個死結!
解不開、斷不了、不死不休!”說到後麵,花千骨幾乎是咬牙切齒。
命運弄人,她與沈如烈一同愛上了冷若冰霜的白子畫。
她原本認為白子畫是不會為任何人動心,她不奢求白子畫能回應自己。隻願永遠做他的乖徒兒,守護著他便好。
隻要在他心中,占著一點不同的地位也就滿足了。
可直到離開四年的沈如烈再次回到眾人的視線中,她才知道。
原來在他心裏占著不同地位的從來不是自己,而是沈如烈……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白子畫愛的是沈如烈?
同樣是禁忌的身份,自己的付出並不比沈如烈少,難道就因為她先與白子畫相識嗎?
她沒有錯,她隻是愛一個人,她哪裏錯了?
還有她的朋友,都因為沈如烈背叛了她。放下?做夢!
這次,就算是玉石俱焚又怎樣?
眼中,蔓延出一片邪獰,天地仿佛都打了個寒戰,雨大的幾乎要刺穿每個人周身的結界。
“千骨,你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我都快認不出當年在長留山中與我一起努力修煉的花千骨了。
難道你眼中就隻有對尊上的愛和對沈長老的恨嗎?
我呢?還有長留山其他的兄弟姐妹你都再無半分情誼了嗎?”
一個身影上前,卻是輕水,說完淚水已流下了兩行。
幾個月來,輕水以溫柔的攻勢滲透到軒轅朗生活中的方方麵麵,甚至為他廢除仙身,放棄了長生不老。
這樣的付出軒轅朗怎麼可能不動容?再加上這幾個月來花千骨的所作所為徹底讓軒轅朗死心。
麵對溫柔如水善解人意的輕水,軒轅朗……動心了。
軒轅朗多日來為人間之事操勞,輕水因幫助他身子骨也有些吃不消,此時麵容蒼白消瘦。
軒轅朗上前兩步拉住了輕水的手,給予她些許安慰。
看著花千骨的眼神再不象曾經那般熱切,有的隻是失望與無奈。
他也滄桑了許多,卻依舊威武不凡。
雖身處千年不遇的亂世,內憂外患,妖魔橫行,卻始終勵精圖治。
這些年,他除妖魔、平內亂,一次次救萬民於水火災荒,是難得的明君,卻始終從未納一妃一嬪。
年少的執著,心意不改地等待數年,最後等來的卻不是心中期盼的那般美好。
心累,情乏。
花千骨看著二人的小舉動,嘲諷一笑。
口口聲聲說愛她,這才多久就變心了?
“情誼?嗬嗬~
不好意思,我已經忘了。”
花千骨的目光往後斜了斜,拿住胸前垂下的一綹青絲把玩起來。
“給我,殺。”這句話說得很輕,話卻十分殘忍。
“是!神尊!”
戰幕拉開——
腐木鬼率領妖魔衝上去,摩嚴與軒轅朗分別率領仙界與人界之人迎戰與妖魔交鋒。
場麵一時混亂不堪,血肉飛濺。而花千骨依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青絲,白子畫就那樣站在雲端上靜靜地看著她。
花千骨忽然詭異一笑,空靈的聲音在東海之濱上空響起。
“白子畫,看在你曾是我師傅的份兒上,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隻要你能打敗我的一個手下,我便退居雲宮,永不侵擾六界,如何?”
打鬥中的雙方不由住手,上一刻還喧囂的戰場,霎時間靜了下來。
六界之中,除了妖神花千骨,魔君殺阡陌誰還是長留上仙白子畫的對手?
花千骨這話,是真?還是有陰謀?後者的可能性或許更大。
“好。”白子畫薄唇輕掀,應下。
他別無選擇,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這回答盡在花千骨的意料之中。
白子畫話音一落,一團暗紅色的魔氣出現在花千骨身邊,魔氣不斷翻湧,逐漸形成一個人形。
最後,一名身披黑色鬥篷的女子顯現出來,鬥篷下依舊一身黑衣。
鬥篷的帽子幾乎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張紅如鮮血的唇瓣。
暗紅色的魔氣將她繚繞,周身皆是那嗜殺詭異的氣息,氣場更是駭人!
魔!絕對的強者!就隻一眼便令人感到了死亡的恐懼。
她的修為恐怕不在殺阡陌之下!
眾人看著這一幕,不自覺的往一旁退去,給二人留出一決勝負的戰場。
白子畫在這魔女出現的一瞬,眉頭便緊緊地鎖了起來。
直到看著她從墟鼎祭出一把劍,白子畫一向淡漠平靜的瞳孔被驚懼取代。
那把劍是——扶斜劍!
世上能禦使扶斜劍的人除了沈如烈還有誰?
那麼這魔女是……沈如烈?!!
仙界不少人皆是如此猜想,但又覺得不可思議。
忽然間,白子畫覺得他連拔劍的力氣都使不出。
是什麼,抽盡了他全身的力量?
另一邊,扶斜劍利落的出鞘,純淨的靈力與滿身魔氣的使劍人完全不符。
沈如烈手持扶斜劍,運足功力作勢向對麵的白子畫刺去,速度快得不能用目光去捕捉她的動作。
沈如烈的身影開始模糊起來,再看清她時,扶斜劍竟刺入了花千骨的丹田!
鮮紅色的血液覆上劍身上暗紅色的血液流下來。
戲劇性的變化!魔女竟然旋身過去殺花千骨!
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沈如烈右手執劍刺入花千骨的丹田,左掌心上一道血口流出不少暗紅色的血。
以血為引,流出的血虛空形成一個漩渦,想要從那道丹田破口處吸出花千骨墟鼎內的十六件神器。
花千骨瞪大雙眸看著眼前的沈如烈,一副見鬼的模樣。
“你沒入魔?!”但她身上的魔氣是怎麼回事?那樣濃厚純粹的魔氣怎麼可能作假?
看著墟鼎內幾件已被她煉化的魔器被沈如烈吸了出來,來不及多想,花千骨掌心紫光灼灼,虛空拍向沈如烈。
沈如烈的身子劇烈的晃了晃,嘴角流下一行鮮血,卻並未停下手中吸出神器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