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毓把手中的酒壇緩緩放回了桌上。
我等了等,他沒答話,我又道:“閣下,敢問所為何事,能否直言?”
雲毓還是沒說話,屋中的油燈不甚亮,他的神情有些模糊。
我笑一笑道:“閣下不說話,倒讓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陪同他來的人都在外麵的廊下站著,脊背筆挺,麵容精悍,一望即知是護衛。我等不到雲毓答話,就向外道:“外麵雨大,諸位都請先進屋中來罷。”
我轉身去找水壺:“屋中沒備熱水,不好泡茶,還要怠慢諸位先等一等。”那幾人依然站得筆挺的不動。我拎著水壺瞧瞧他們又瞧瞧雲毓,再道,“各位,我們素昧平生,在下隻是個老老實實的買賣人,你們……應該不是來找我尋仇的罷。”
雲毓看我的目光似乎猛地顫了一下,也可能是因為風吹的油燈光在晃,難道有幸被我料中,他真的是帶著這隊侍衛抓我回去問罪的?
也罷,真抓回去了,大不了就是再住一回天牢,懷王的大墳墓已經竣工了,有現成的棺材躺。
我拎著壺走到水桶邊彎腰舀水,雲毓終於開了口,卻是向廊下的侍衛道:“你們都先回去。”
我直起身轉頭看,那些侍衛應了聲是後,撤出了廊下,少頃,有嘩啦嘩啦的水聲響,竟然是雲毓乘的那條船劃走了。
是不是走得忒利落了,欽差大人還在這裏坐著。
我拎著水壺再向雲毓道:“閣下屏退左右,想來是有要事待說,不妨直言。”
雲毓還隻是坐著,不說話。
他比之當年,瘦了許多,趕來承州治水,一定舟車勞頓,因此麵色蒼白,滿臉疲憊。興許是心裏揣著到這裏來的某個目的的緣故,他眉眼之間,不見昔日飛揚的神氣,反倒顯得有些蕭索。
看著他,我心中說不上什麼滋味。
但他這樣突然前來,絕對有所目的。雲毓做事,看似隨心所欲,實則麵麵俱到,一絲不漏。能讓他不顧欽差之責,初到承州第一晚就候在這裏,地方官員與隨行護衛對此也不管不問,必然大有緣故。
讓護衛離開,是欲擒故縱?
獨自在這裏,不說話,是否已算好棋路,等我入甕?
算了,橫豎任他怎樣,我隻按趙財當有的應對應付。
他不說話,我也不再繼續問,舀滿了水壺,走到銅爐邊,把烤肉架子暫擱到一旁的小桌上,向雲毓道:“不然閣下先那邊上座上請,我這裏換炭燒壺水,別崩起炭灰汙了你的衣裳。”
雲毓總算開口向我說了句話:“不用……給我茶。”
我取過火鉗,客氣笑道:“有客人到,怎能沒茶。”
雲毓頓了片刻,道:“能否以茶換酒?”我道:“當然可換,但酒不是什麼好酒,不堪待客,怕閣下喝不慣。閣下的衣衫被雨打濕了,晚上風涼,喝些熱茶好些。”
不過,既然雲欽差一定要酒,我便不逆他的意思,放下火鉗,另找了副幹淨杯碟用水洗一洗,放在他麵前的桌上,再把酒壺裝滿。
雲毓立刻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我換了爐中的炭,點燃,再把烤肉架放回爐上,另搬個凳子在爐邊坐。雲毓見我卷袖把生肉片擺在架上,握著酒杯愣了愣。
我道:“我這裏實在沒什麼下酒菜,隻能拿幾片羊肉招待,閣下別嫌寒酸。”
爐火燒得旺起來,架上的肉嗤啦啦響,我拿筷子一一翻過肉片,再灑些細鹽辣椒孜然麵兒,雲毓一直握著酒杯一動不動地看,片刻後,肉差不多了,我往他碟中夾了幾片,見他依然不動,便道:“這是北邊大漠裏牧民的吃法,可能閣下未曾見過,沒加什麼調料,不過膻氣不算重。寒舍也隻有這道菜了,請先嚐嚐看合不合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