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毓握起筷子,要把肉片往我這邊的一個碟子中夾,我道:“不必客氣,請自己用罷,我方才剛吃過兩頓飯,眼下什麼也吃不下,不能相陪了。”
雲毓握筷的手懸在半空,頓了頓,收回去,這才吃了一片肉,再倒了杯酒,又是一飲而盡。
我看他好像吃得很痛苦,忍不住問:“味道合適否,是不是鹽放多了?”
雲毓搖頭,表情卻依然有些痛苦。我於是往正烤的肉上少放了些佐料,雲毓還是看著我烤,總算又開了口:“你去了塞外?”
開始問我這兩年的行蹤,這算是上正題了吧。
我道:“去過。塞外風光甚好,碧草連蒼穹。”用筷子敲敲鐵架,“這個玩意兒就是從塞外捎回來的。”
雲毓終於笑了笑:“你都做些什麼生意。”
我據實相告:“小本買賣,這裏捎些東西到那裏賣,皮草藥材之類都做過。是了,閣下是不是來和我談買賣的?”
雲毓又不說話了,我再把烤好的肉添到他盤中:“時辰已不早,雨下的大,閣下有事不妨直說,免得回去時不方便。”
雲毓的聲音也顯得很虛弱:“我前來這裏,沒什麼別的用心。隻是……隻是過來看看。”
我佯做疑惑道:“這像說笑了,閣下想看什麼。”
雲毓抬眼看我,按了按額角,苦笑一聲:“是,我竟然還過來,還坐在此處,還有吃有喝,還說笑,當真沒有臉皮。”
我道:“怎能這麼說,在下隻是微有些詫異。閣下即使不相告來意,登門即是貴客。不過,夜真的已經深了,不知接閣下的人幾時前來?”
雲毓看向我道:“明天早上。”舉一舉酒杯:“既然今夜我還是客,索性叨擾到底。”
他耗著不走,到底想做什麼。我和他當年那點情分全是假的,他肯定不會念著這個來和我敘舊。
大約是欽差大人事務繁忙,隻好連夜探我虛實。
雲毓一杯連著一杯灌,臉色卻依然煞白,一點紅色都沒有。我有些心疼他,他一心為了啟赭,一直拿命來拚,做人不能太辛苦,還是要多為自己著想。
羊肉是個上火又難克化的東西,晚上喝多酒更無益。我把最後幾片肉放進雲毓的盤中,收了鐵架,撥火燒水。
剩下的酒差不多被他喝光了,雲毓握著杯子又看著我發呆。
我舀水洗鐵架,雲毓起身走到水盆邊,似是想幫忙,袖子還沒挽,手就往水中伸,我連忙攔住道:“閣下不用客氣,我做就好,哪能讓客人洗。”雲毓仍欲碰鐵架,我再道,“一看閣下就沒做過這種活,估計洗不幹淨。”雲毓這才縮回手,立在水盆邊不動,我再讓他回去坐,他方才回椅子上坐了。
洗幹淨烤肉架,水開了。我想起早上還剩了小半鍋白粥,端到爐子上熱了熱,給雲毓盛了一碗,晚上寒氣重,又吃了那些東西,需要拿碗清淡的熱粥鎮一鎮。別雲欽差因此病了,我又多一項罪。
趁著雲毓喝粥的工夫,我拿大壺燒上洗澡水,再去找出一套幹淨衣服:“閣下的衣服濕了,不好穿著過夜,權且換一換吧。“
雲毓倒配合,我說了他就照做。等洗澡水好了,我讓他先洗,他就先去洗了。正好他沐浴完,我這裏鍋碗瓢盆也都洗放妥當。
雲毓換了幹淨衣服從屏風後出來,又呆站著不動,他原本身量和我不差什麼,現在換了我的衣袍,更顯出瘦得厲害,幾乎像是一根竹竿挑著衣衫,空蕩蕩輕飄飄的。大約正因如此,才不見了以前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