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打算駐紮進衙門大院享受些安逸的常子順卻遭了大哥一頓數落,說地勢窪陷,四周舍亂巷窄,是兵者死地,非要安營到這草密風冷的遠郊之地,平日隻能與這許多糙漢們喝酒耍錢,連個水嘟嘟的娘們兒影子都見不到。心中悶煞,卻又不好發作,本來常子恒就是謹慎有餘的性子,自打前日常子順貿然下令射殺了帶兵近營的遼國鳥官,雖然明麵兒沒有埋怨,卻加緊戒備,事必躬親,把常子順夜巡的權利都剝奪了,讓他很是煩惱,隻暗暗埋怨爹娘晚生了自己兩年,平白來受哥哥的約束。
自從穀老大被官兵剿殺之後,哥倆兒帶著自己一部東拚西突,就定了常例,有置所閑暇之時,便要隔三差五開個碰頭小會,商量一下今後的行至,一般都是哥哥說弟弟聽,偶爾插話也是弟弟隨著哥哥的思路補充完善,表現得很有默契,今天卻是少有的話不投機,二人相對坐著並不抬頭看對方,一個悶頭喝酒,一個手掐著太陽穴苦思冥想。
常子恒在發愁,他可以縱容弟弟得過且過,卻放不下久久壓在心中的大石,幾萬拋家舍業跟著自己玩命的兄弟呢,何去何從,需要自己來尋個出路。現在的局勢,他清醒的知道太上老君已經不再庇佑自己這一方了,“李弘”起義徹底失敗了。打了這幾年的仗,勝勝敗敗的卻從沒像今天被宋、遼、金三國的軍隊攆著屁股跑,他很無助。
兩相對比,如果說宋、遼軍隊是頭笨拙的大象,雖然瘦死了也比馬大,但自己總能穿插到象腿之間尋些草料吃食存活,乃致漸漸長大。而悍然發動起侵略戰爭的女真兵馬就如同饑餓的猛虎,無論是意圖廣大致力擴充的政治抱負還是狡猾多變英勇無畏的戰鬥風格,都是自己不能抗衡的。東山再起的萬丈雄心一旦消磨殆盡,跟在常子恒身邊的二弟又是個勇有餘而智不足,隻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短視漢子,他一日愈過一日的惶恐,很懷念與古帥兄弟們在一起的日子,遇到不易解決的難題大家可以共同商量,現在就需要自己挖空了心思定奪。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個囫圇覺了,熬的頭疼,終於決定歸順北安州刺史韓可孤。一來免得再受這三方攻擊的夾板氣,二來討伐女真外賊,給受欺壓的百姓出氣,也脫了“賊”字,添個“義”,名聲好聽,最主要是韓大人待人平等,官風極好,在遼國朝廷中有強橫的後台,能讓手下兄弟們不受委屈。以往幾次與金國兵對仗都把自己一方打得落花流水,幾個一塊兒摸爬滾打出來的生死弟兄陣亡,這讓常老二久久不能釋懷,與女真狗賊積留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一向又是以大哥的馬首是瞻慣了,他便也讚同常子恒的決定。可智者千慮也有一失,常子恒還是忽略了弟弟魯莽的個性,一時的不查給正值巡營的常子順下令將遼人使者射殺了,李清一死,常子恒百口莫辯,“褲襠裏糊泥巴,不是屎也是屎”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惱怒弟弟的糊塗莽撞,但已經既成事實,多說無益,隻會給兄弟間添堵,壞了和氣。為今急需要的是如何挽救,他的手指無意識的輕輕摩擦桌角,閉目苦苦思索。
茶葉是從縣衙裏搜刮出來的,大哥說好,常子順抿這漾黃的茶湯入口,如牛嚼牡丹,若解渴還是任憑添水的大碗茶喝著痛快。他偷偷看常子恒繃緊嘴唇,兩道眉毛攢成了一道,知道還在悶氣前日自己的莽撞。常子順深不以為然,不過死了幾個遼人嘛,以前成千上萬的殺也沒見他皺過眉頭,現在的大哥也忒膽小了,掉片樹葉子都怕砸了腦袋,何況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幾百號子的人馬蕩蕩悠悠的奔來了,誰知道安得好心壞心,若不是咱家當機立斷把他給阻了,不定現在就被官兵給賺了去。端起杯子大口的喝下去,覺得寡淡無味,還裹進一嘴的茶葉末子,才想起不是酒。“呸、呸”的狠吐兩口。說:大哥,不過是殺了個小兵頭子,還當得你這般哭喪犯愁?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隻要咱兄弟們抱團兒,到哪兒都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