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給父親當了十三年警衛員的小伍子,終於離開了父親。在這期間,父親動過多次讓小伍子下部隊的念頭,他總覺得把小伍子留在身邊可惜了,應該讓他到大風大浪裏接受鍛煉。可事到臨頭,父親又舍不得了,小伍子更是不放心父親。父親張羅著讓他離開時,小伍子也試著挑了幾個接自己班的人選,這些人選都是從班排連的士兵中層層挑選出來的,先在小伍子的帶領下,在父親身邊幹了些日子,名曰考察,可考察的結果,總不能讓小伍子滿意,不是話多了,就是話少了,要麼就是父親的東西放在什麼地方,一時又找不到,總之,在小伍子的眼裏,這些人沒有一個合格的。父親自然也感到別扭,不停地發脾氣。小伍子就說:拉倒吧,我不走了。這句話正合父親的心意,於是小伍子就不走了,幾次三番之後,小伍子一直在父親身邊呆了十三年。
先是打完了三大戰役,最後剿匪也結束了,本以為天下太平了,那些日子小伍子準備離開父親,父親也準備讓小伍子走,部隊都找好了,讓小伍子去連隊當連長。正在這時,朝鮮戰爭爆發了,一切計劃又落空了,父親又帶著小伍子去了朝鮮。風風雨雨的在朝鮮又戰鬥了幾年。終於回國了。此時,父親已經是軍區的參謀長了。和平年代的父親,身邊一下子多了許多人,秘書、參謀、公務員,小伍子這個警衛員顯得就不那麼重要了,他每日裏仍全副武裝地出現在父親麵前,可小伍子已經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父親終於意識到,該讓小伍走了。小伍子也知道,他再留在父親身邊已經不合時宜了。
那天晚上,父親舉行了一個家宴為小伍子送行,母親特意提前一個多小時從文工團回來,為兩人做了一桌的酒菜,父親特意交待母親,一定要做兩碗白肉,多切蒜沫。母親也知道小伍子和父親的情誼,如果沒有小伍子,父親說不定已經死過幾次了。
父親和小伍子一上桌就看到了那兩碗白肉,父親說:小伍子,幹吧。
兩人就先埋下頭唏裏呼嚕地吃肉,吃到一半,小伍子抬起臉來,已經是淚流滿麵了。白肉讓他們想起了當年。
父親的眼裏也淚眼矇矓了,父親把兩個人的杯子倒滿了燒酒。父親說:幹了它。
兩個人咕咚一聲又把酒幹了。
父親說:伍子,你就是我老石的影子,明天你走了,我的魂就沒了。
小伍子說:首長,你是我的主心骨,我走了,就沒主意了。
父親說:瞎說,你還是軍人,啥時候想見我,家裏的門永遠向你敞開著。
小伍子就左抹一把淚,右抹一把淚地說:首長,我舍不得你呀。
父親放下杯子,豆大的淚滴也滾落下來,兩人就抱頭痛哭了一回。一旁的母親看到此情此景也是淚眼矇矓了。那天晚上,小伍就睡在了家裏,他和父親躺在了一張床上,戰爭年代,兩個人一直這麼睡過來的,那時小伍子渾身上下的每根神經都是醒著的,隻要父親一有動作,他總是能及時醒來。
現在用不著小伍子這麼驚醒了,兩個就漫無邊際地聊天。
小伍子說:等再打仗時,我隨時出現在您的身邊。
父親說:伍子,我會想著你的,你放心。
小伍子說:首長,我舍不得離開你。
父親說:你歲數也大了,也該成家生子了,過日子了。
小伍子說:首長,我會想你的。
父親說:明天我會去送你。
第二天,父親果然送小伍子下部隊了。出發是很隆重的,兩輛吉普車載著父親和小伍子走了。一個警衛員到部隊任職,還從來沒有這麼隆重過,別說小伍子現在是位副營長,就是師長去任職,也從沒有這麼隆重過。小伍子任職那個部隊就是父親當年帶的那個團。父親把小伍子放在自己的老部隊,心裏踏實。
小伍子離開父親剛開始那幾日,父親真的是丟了魂似的。上班時,公文包明明就放在茶幾上,他非得去櫃子裏翻找,到了辦公室,茶杯裏的水,不是熱了就是涼了。於是,他就喊:伍子。
公務員就應聲進來了,父親這才恍過神來,忙衝公務員說:小李,麻煩你,給我沏杯熱茶。
公務員小李不知父親為什麼這麼客氣,忙去倒茶去了。
那些日子,父親真的感到很別扭。
小伍子經常來看父親,一來就和父親說部隊下麵的事,父親就很感興趣地聽。有時候小伍子來不了,會把電話打到辦公室或者家裏和父親談上一會兒。說完部隊的事,父親就說:伍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該成個家了,要不我給你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