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一直趴在奶奶的身邊陪了她一夜.翌日,山裏的鳥兒已經開始唱歌的時候我還沒有醒來。村長來到我們家告訴我說爸媽下午就會回到家。我把奶奶獨自一個人留在家裏,又跑到那個熟悉的路口坐了下來,看著自己滿是泥巴的腳暗自心傷。
我知道爸媽回來是奶奶用生命換來的,爸爸媽媽回來奶奶的最後一個心願也沒有完成,就這樣遺憾的走了。
中午我沒有回去看奶奶,我也沒有感覺到餓,就這樣坐在那個路口等待這爸媽的回來。我向遠方望了無數次就是不見他們的影子。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睡著了。
到了下午,一輛破舊的三輪車上坐著三個人向我這邊駛過來,這是通到我們家的唯一一條路,所以我和奶奶都經常跑到這裏等爸媽他們回來。車子引擎發出的聲音越來越近,那三個人的麵孔越來越熟悉。久別重逢的淚水一下子流了下來,是……是……媽媽他們。我的心早已經雀躍了起來,可是我激動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隻是用淚眼看著他們。我不知道我的淚水是什麼淚水,是三年離別之苦的淚水,還是久別重逢的喜悅淚水,還是為奶奶的離去而流下的淚水。我不知道那種淚水更重要,也許那種淚水都是我委屈的訴求,我哭了,淚流滿麵。
車子慢慢地停在了我的麵前,我一把哭著撲在了媽媽的懷裏。我的胳膊緊緊地抱著媽媽的腰,很緊、很緊,我怕、我怕再次失去他們,我怕再次失去這個可以依靠的肩膀而獨自麵對生活的煎熬與親人的離去。爸爸和哥哥也下了車,從他們的眼神裏我沒有看到一絲的憂傷。
我不知道今天是一個什麼日子,它是一個親人重逢的日子,也是一個親人離別的日子。我曾經傻傻的幻想,等爸媽都回來了,我和奶奶都可以享受兩代人的天倫之樂,這仿佛是昨天的事情,可是奶奶卻先走了。奶奶的離去沒有讓家人感到有一點重逢的喜悅。三天過後,奶奶被埋在了村後的一個小山坡上,周圍都是蔥綠的草木,隻有一塊露出表土的土堆很顯眼,我知道奶奶還會一直孤獨下去。我的獎學金也沒有買衣服,為了給奶奶送葬都花完了,可我一點都不後悔。這一千元獎學金是奶奶用生命換來的,如果那天我不去拿獎學金也許奶奶就不會離開我們。奶奶下葬的那天,爸爸和我都哭紅了眼睛,媽媽沒有哭但是臉色一直是沉著的,而哥哥卻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有說有笑。我不知道爸媽為什麼不懲罰他,至少是應該製止他。奶奶曾經溺愛的乖孫子,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他死後哥哥居然連一滴淚水都沒有流。而她不怎麼在乎的孫女因為她的離去嗓子都哭啞了。我感覺和我分別三年後的哥哥變的越來越陌生,我甚至不認識他了,我有時候都很討厭他。
三年後我們再次見麵的時候真不敢相信那個分離時的哥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不再是那個給我背書包的哥哥啦;他不再是那個勇敢的保護妹妹的哥哥啦;我也不再是那個可以值得他炫耀的妹妹啦。他變了,變得很陌生。三年後的現在,我依然是那個小山村裏的土姑娘,他卻帶著城市的味道,但是這種味道還不算太濃,因為他必定生在農村,流淌著農村人的血液。三年後的變化真的很大,哥哥再也不關心我了。他有的時候會向我炫耀他的名牌衣服,還有那個在夜裏一按就閃閃發光的手機。看著他的衣服我雖然叫不出是什麼牌子,但從色澤上看就知道一定不便宜,而我還是那個永遠扔不掉的寒酸樣。有一次我央求哥哥告訴他我想看看他的手機,可他拒絕了,隻留下一句話:“你懂什麼。”這一句話像一把刀子刺進了我的心。我哭了,一個人跑到了奶奶的墳前大哭一場,我不知道哥哥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人。以前隻要我有什麼要求,他都會欣然答應,而現在卻諷刺我。我從他對我的態度中仿佛看到他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他的妹妹,而我從來都沒有融入過這個家庭。我隻是一個遺忘者,是家裏的寄生蟲。我開始嫉妒哥哥,我有的時候都會在心裏罵他。我也在責怪自己,也再為自己懊惱,我當初真不該把去武漢的機會讓給他。
家裏因為奶奶的離去留下的悲痛很快淡了去,隻有我和爸爸還有一點傷痛的陰影,久久地不肯散去。沒過幾天哥哥就受不了家裏的生活。他不停地抱怨家裏太髒,沒有網可以上,可是爸媽卻從不說他半句。他每天都躺在床上睡覺,而我還要幹些家務活。有一天哥哥實在是鬧得凶,就威脅爸媽說他們要是不回去,他自己就回武漢。媽媽說再過十天妹妹就開學了,十天以後再回去,這是她給哥哥的保證,但是媽媽卻忘了一句,忘了說十天以後也把我帶到武漢,奶奶也走了我以後該怎麼辦呢?
又是一晚我沒有睡,哭了一夜,但我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我想對哥哥說這個小山村必定是你生命的起源,難道你忘了嗎?我知道媽媽話裏的意思,但我卻不敢想下去,我會再次成為遺忘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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