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最是滄桑起風情(1 / 2)

大約三百年前吧,葡萄牙殖民者從非洲大批地往巴西販賣黑奴。由於路途遙遠,黑奴在海上漂泊過久,上岸時往往手足僵硬,不能行走,恍若殘疾。販奴者為了讓手中的“貨”鮮活出手,勒令黑奴在狹小擁擠的船艙中跳舞,活動筋骨。黑奴們便敲打著酒桶和鐵鍋,跳起了流行於非洲的森巴舞。

森巴舞來到美洲後,很快吸納了歐洲白人帶來的波爾卡舞,以及當地印第安人的舞蹈,演變為風靡巴西的“桑巴”。看來藝術的融合,是不分種族和階層的。藝術的天然性,總是使它比政治要先一步到達“和平”。

對於一個觀光客來說,裏約熱內盧的夜晚,是不能不看桑巴的。

我們走進劇院時,桑巴舞的表演已經開始了。流光溢彩的舞台上,幾個男演員穿著金色長袍,戴著插有五彩翎毛的高筒帽子,正隨著激昂的樂曲,且歌且舞著。他們滿懷朝氣和力量,無論左右移動還是旋轉,雙足如同躍動的鼓槌,輕靈激越。接下來上場的,是幾個花枝招展的少女。她們穿著紅黃藍綠等色彩豔麗的服飾,袒胸露臂,像一群花蝴蝶,滿場飛舞。她們修長的腿,宛如魔術棒,令人眼花繚亂。開始的半小時,我們看得饒有興味,可是隨著節目的深入,在鑼鼓和鈸一個節奏的敲擊聲中,我們漸漸有些審美疲勞了,不管舞台上的人怎樣變換造型,一行人還是無精打采地垂下頭。桑巴其實就是一場狂歡,而狂歡是會把人噎住的。

有了巴西看桑巴的經曆,到了阿根廷,我對聞名遐邇的探戈並沒有抱很大的期待。一天晚上,大使館宴請我們,在一家飯店吃烤肉喝紅酒,觀賞探戈。那個舞台布景簡單,上半部是懸空的樂池,下半部是舞池。幾杯紅酒落肚,我有微醺的感覺。當抑揚頓挫的舞曲響起來的時候,我卻昏昏欲睡。舞池中的演員都很年輕,男士個個西裝革履,英氣逼人,而女士則是清一色的開衩長裙,亭亭玉立。應該說,探戈比桑巴要適宜觀賞,因為管弦樂不像打擊樂那樣壓迫人,它給人舒緩的感覺。雖然如此,連看了三曲後,表情過於莊嚴的演員還是讓我疲乏了。據說,探戈這種雙人舞,表現的是身佩短劍的男士與情人的幽會,因而表演者的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警覺。有一點警覺當然好,可是滿場都是警覺了,就讓人覺得晃動在眼前的,是一群木偶了。就在我要耷拉下腦袋的時候,舞台忽然為之一亮,一個風度翩翩的老人攜著舞伴上場了!

他看上去有七十歲了,中等個,四方臉,微微發福,滿頭銀發,穿一套深灰色西裝。他的舞伴,雖然年輕,卻不是那種身形高挑的,她豐胸闊臀,看上去很豐滿。他們在一起,相得益彰。音樂起來,他們翩翩起舞了。我坐在離舞台最近的地方,能清楚地看到老人的臉。他目光溫和,似笑非笑,意味深長。他臉上的重重皺紋,像是魚兒躍出水麵後濺起的波痕,給人柔和、喜悅的感覺。他旋轉起來輕靈如燕,氣定神凝,完全不像一個老人。他攬著舞伴,時鬆時緊,舞伴在他懷中,無疑就是一隻放飛著的風箏,收放自如。他劃過的舞步宛如一個個綻放的花瓣,舒展,飄灑。當這些花瓣剝落後,我們在花蒂看到了他的優雅和柔情。這實在是太迷人了!一曲終了,掌聲、喝彩聲連成一片。坐在我身旁的電影演員潘虹女士,也格外喜歡這個老者,我們倆起勁地拍著巴掌,不停地叫著:“老頭太棒了,太棒了!”老者下場後,占據舞台的,又是一對對年輕的舞伴了。他們依然是表情莊嚴,一絲不苟地跳著,讓我覺得好像在看一場拉丁舞大賽,興致頓減,嗬欠連連。潘虹說:“你睡吧,老頭出來了我就喊你。”我很沒出息地打起了盹。也不知過了多久,潘虹在我肩膀上抓了一把,說:“醒醒,老頭出來了!”果然,又是那個須發斑白的老者,攜著他那豐腴的舞伴出場了!他的舉手投足間,有一股說不出的韻味。他舞出的,分明是一條清水,給人帶來爽意,而他自己,就是掠過水麵的清風。別人是被探戈操縱著而表演,隻有他,駕馭著探戈,使這種舞蹈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