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電視、翻開報紙,我們聽到和看到的,並不都是真話。這些謊話不是貓啊狗啊牛啊馬啊的說出來的,而是一撇一捺的“人”。人大概因為掌握著話語權,所以即使是說謊話,也是一副大言不慚的表情。這時候,你真想拆了這“人”字,讓它成為被雷電擊倒的樹木,期待它經過滄桑的風雨洗滌後,能化為林間腐殖土的一部分,成為新生命的養料。然而能夠照耀“人”涅槃的閃電實在是太少了,所以我們在生活中依然頻頻遭遇那些心口不一、人性淪喪、道德敗壞、口蜜腹劍的人。
現在一道可以穿透人性黑暗的閃電來了,它叫“酷兒”,是一條天真而浪漫、純真而善良的小狗。它雖然年紀輕輕,但已經把這個複雜的人世看出了幾分模樣;它口無遮攔,盡情地臧否時事,不顧它的話會傷及什麼人;那些在人眼中是“事兒”的事兒,經它的狗腦子一過濾,一出來就變成了樸素的真理,親切感人。你可以說它是哲學家(小狗酷兒說,沉默不是金,也不是銀,頂多是銅),也可以說它是思想家(酷兒說,領導我家事業的核心力量是我娘,指導我家思想的理論基礎是我爹,豐富我家娛樂生活的是我酷兒),更可以說它是文學家(酷兒說,有需要做皮鞋油廣告的沒有?不用試鏡,我這身皮毛,天生黑又亮)。怎麼樣,它的這些語錄,夠“酷”的吧?其實真理往往存在於簡單平凡的事物中,酷兒深諳此道,所以它講述的,都是那些吃喝拉撒的瑣事,而我們的日子,可不就是由這些瑣事連綴著的嗎?
春風文藝出版社剛剛出版的《小狗酷兒》,就是這樣一本可以讓人一口氣讀完的書。它輕鬆、活潑、幽默、睿智而俏皮,你可以說它是小說(它有故事,而且是遞進式的故事,符合大眾的欣賞口味),也可以說它是散文(它敘述的時候會突然筆鋒一轉講點哲理),當然也可以說它是詩歌(“太陽都落山好幾百年了,還不給我開餐”,“有人物餅幹沒有,給我拿來”,這樣的句子可不就是狗詩篇嘛),這本文體上界限不明的書充滿了美,你不用使勁用鼻子去嗅,也能感受到那股人間煙火的氣息。
當然,能讓酷兒隨心所欲“發言”的,是阿三。阿三是酷兒的“娘”,也就是本書的作者。一個清高、寂寞、憤世嫉俗、住在京郊的一“農民小資”。她很聰明地讓她收養的酷兒代她講話,她躲在幕後,把骨子裏的天真和純粹都傾注在酷兒身上,讓這毛茸茸的小精靈在這一時刻做她的“筆”,書寫她的喜怒哀樂。可以說,阿三找到了一個最恰當地表達她對世界和生活的認知點,我覺得是“距離感”成就了阿三。這個距離感有兩個,一個是她與熱鬧、庸碌的都市生活所保持的實際距離,一個是她與小狗酷兒隻能通過眼神、行為來交流的“心理距離”,一實一虛的兩段距離在阿三身上交彙,使她茅塞頓開,於是酷兒就理直氣壯地對著這個世界“汪汪”地發言了。誰會說一條狗沒有發言權呢?在這個很多人說謊話都不臉紅的人世間,多聽聽狗的話,也許還能重拾在不經意間被我們遺棄了的真誠、浪漫和正直。
隻有一個對人性的期望值還很高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書。人有人的歲月,狗有狗的春秋。我們讓狗感知了人類的冷暖,理應對狗的春秋滿懷關愛。其實關愛它們,就是關愛我們自己。所以對一條狗在看待人類時偶有激憤和偏頗,我們完全不必求全責備,因為它的出發點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