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門簾一動,二名彩衣少婦揭穿而出,輕移蓮步,走到欄杆後麵。右首那少女就是方才到過前院的小美;另一名卻是不曾見過。
華雲表暗忖小美應該是極重要的丫頭,她已現身,那位“大娘”也該露麵了。
那知在這時候,二師爺已由樓下揭簾出來,剛走下石階,即開聲招呼道:“練劍的過來,就在這塊空地演練。”
華雲表以為後院主人要出來看劍藝,不料對方隻增加一名少女,人數並不比自己這方人多,不禁有點失望。接口道:“沒人捧場,小可這劍怎樣練法?”
二師爺笑道:“小子別怕沒人捧場,看你的人多著哩。”
百步神拳高呼道:“先給賞錢來!”
二師爺道:“練得好,有大賞;練得不好,方才那餐飯就是賞錢。”
百步神拳不悅道:“你請我們進來練,賞錢先得講明。”
“沒這規矩。”二師爺語音轉冷道:“進到這裏來,就由不得你了。”
百步神拳冷笑道:“你要關門打叫化麼?”
二師爺漠然道:“也可以這麼說。”
華雲表知道藤後有人偷窺,在未摸熟這裏一切埋伏,絕不可貿然出來拚鬥,恐怕百步神拳沉不住氣,忙道:“蔡叔叔別和那廝鬥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練了不給錢,一把火燒掉這座樓房。”
怪叫化朗笑道:“主意不錯,我下手先弄倒這瓜棚。”
吉猛遠距五步開外,目光灼灼注視這夥“叫化”,冷笑道:“憑你也配。”
華雲表讓百步神拳和怪叫化與敵人鬥口,自己和韋愛玲並肩行離瓜棚,悄悄道:
“玲妹當心,萬一有了凶險,我就把你拋出牆外求救。”
韋愛玲點點頭道:“你也得當心,我聽金劍令主說過,牆頭懸掛的毒水絕摸不得,絲瓜裏敢是暗藏一種毒霧。”
華雲表道:“你見過毒水、毒霧麼?”
韋愛玲輕輕搖頭道:“我隻是聽說,到底是裝在什麼東西裏麵,就不知道了;但你看胡大哥說要摘瓜,那二師爺就著急得像要吃人的樣子,我也立刻向這邊猜想了。”
華雲表頷首道:“我隻向爆炸物上想,倒沒想到是……”
二師爺見華雲表夫婦行出瓜棚,也就停了鬥口,那知二人把臂徐行,喁喁細語,自己相距太遠,半個字也聽不到,氣得斷喝一聲道:“你們是來逛花園的麼?”
韋愛玲猛想起自己二人此時情景,可不就是一對愛侶?俏臉微紅,反唇相譏道:“你真夠聰明。”
二師爺“哼”一聲道:“趕快練完,也好發放你們。”
華雲表遊目四顧,原來已到達空地的中央,停步笑道:“單獨練,還是對練?”
二師爺不耐地道:“先看你的。”
“好。”
華雲表答應過後,低頭悄悄道:“玲妹離開三四丈,站在石鼓上看我練,得留心那排小屋的動靜。”
韋愛玲點頭離開,拔劍在手。
華雲表拔出長劍,先向四方使了一個“舉劍式”,然後麵向樓房,吆喝道:
“小可年幼隨師……”
怪叫化提鑼敲出“當”一聲響。
華雲表不加理會,接著又喝道:“遊遍天下名山……”
“當!”
又是一聲鑼響。
吉猛怒道:“你敲什麼鬼鑼?”
怪叫化笑道:“你知道什麼,吆喝開場白,怎能不敲鑼?”
他反駁對方,仍然按照華雲表喝一句,敲一聲,固然不離本行,一麵也是故意宣揚,好教牆外人知道。
華雲表一連鑼喝下去
“探追窮山絕水!拜遍名門良師!練成各種劍術!踏遍天下碼頭!今日行達貴地!承叨寵召演練!看來明眼人不多!瞎眼人不少!……”
樓上那陌生少女嬌叱道:“怎地罵起人來了!”
華雲表沒理會她,繼續吆喝道:“垂簾觀劍!好比霧裏觀花!對牛彈琴!好比癡人說夢!……”
陌生女人怒喝道:“你這小化子可是討打!”
華雲表暗地好笑,卻是頭也不抬,直視二師爺,吆喝道:“凡夫俗婦!可知流水琴音!露尾英雄!且看行雲劍法!”
二師爺聽到“露尾英雄”四字,不覺向牆根的兩排小屋急掠一眼。
華雲表明知空地四周都暗藏有高手,二師爺此舉已在意料之中,但又佯裝沒有看見,說到“法”字,舌綻春雷一聲大喝,長劍平伸,全臂筆直,腳下猛一換勢,長劍也平平畫了一個大弧;接著又步法歪斜,揮劍如飛,幻出寒光萬道。
怪叫化也站了起來,敲出緊密而細碎的鑼聲。
樓上兩名少女此時卻輕搖螓首,交頭接耳起來。
二師爺卻是眼睛發亮,凝視華雲表身上。
惟有那大漢吉猛睜大了眼睛,一臉羨慕之色。
華雲表把對方各人表露的神情看在眼裏,每一人藝業高低,已在心頭有數。看那二師爺雖不露出身懷絕藝,但由他對這套胡亂編出來的劍法,表現出將信將疑的神情,便知他藝業與血劍婢不相上下。
舞到三十多招,劍法一收,吉猛方在鼓掌,二師爺忽然叱道:“你這套是什麼劍法?”
華雲表正色道:“‘流雲劍法’,方才已說過了。”
二師爺冷笑道:“能實用麼?”
華雲表搖頭道:“我沒和人交過手,閣下要不要一試?”
二師爺不欲顯露,冷“哼”一聲道:“我從未聽說過什麼‘流雲劍法’。”
華雲表佯裝糊塗,笑道:“閣下不曾學武,又不如我遊遍名山,自然是識見簡陋。”
二師爺氣得無話可駁,冷冷地道:“另演一套。”
華雲表笑說一聲:“十套都可以;這一套是少林派鎮山之寶,名叫‘達摩神劍’。
說過了,閣下看清楚些。”
說罷,立即揮劍展式,頭一招確確實實是達魔劍法,但由第四招起,卻又胡亂編成,雖是銀虹四射,卻是華而不實,當然瞞不過明眼高人。
在這時候,樓上卻傳出極細微的婦人聲音道:“小靈,過一會著他演‘華山劍法’,看他學到了多少。”
華雲表時刻留神,那婦人聲音細,雖然聽得字字入耳,心知對方目的在華山劍法,續舞幾招,即收劍問道:“你看這是不是達摩劍法?”
二師爺一皺眉頭道:“另練一套。”
樓上那陌生少女接口道:“教他練一套華山神劍,那套劍法我見人練過,是不是,一看就知。”
華雲表猜想那少女一定久居當地,與樓中婦人為伴,所以樓中婦人著她傳話,也知她名字叫做“小靈”,但不知是那一個“靈”;這倒無關重要,微笑道:“什麼‘華山神劍’,可是‘金蛇劍法’麼?”
陌生少女叱道:“金龍劍法!什麼金蛇劍法!”
由於她這一叱,令華雲表知道樓中婦人,與華山派大有淵源,否則不致指定演練“金龍劍法”,侍婢也不至於將“蛇”字爭“龍”字。雖然龍蛇本屬同類,隻因“龍”能飛,而“蛇”隻能爬,看來好像“龍”比“蛇”高貴得多,這一字之爭,樓中婦人身份已有幾分明朗。當下笑笑道:“蛇也好,龍也好,小可舞出來讓大姑娘鑒賞鑒賞!”
雖說施展“金龍劍法”,仍然依樣畫葫蘆開頭三招與“金龍劍法”不差毫厘,由第四招起又是亂揮亂舞,不成章法。
可是,陌生少女曾說見過有人施展,明知舞的離了譜,仍不立刻叱止。
華雲表分神傾聽樓中人語,隻聞有人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教那女的施展。”
話聲太低,辨不出是否方才發話的婦人,華雲表劍式一收,朗聲道:“這是不是金龍劍法?”
陌生少女立即喝一聲:“不是!”
華雲表抗聲道:“那幾招不是?”
陌生少女被問得一愣,佯作思索,接口道:“由第四招起就是鬼打架。”
華雲表知道,又是樓中婦指示那少女回答,笑道:“姑娘眼力好厲害,小可雖拜過名師,因未專為一人的弟子,所以每派劍術都隻學三招,還要不要再看下去?”
陌生少女道:“不看你的了。”
二師爺立即接口道:“看你妻子練!”
華雲表納劍歸鞘,拱手退下。
韋愛玲接著道:“看我的並無不可,也是每派劍術三招。”
她不熟諸江湖賣藝的開場白,右手執劍,左手向後一撇,吆喝一聲:“夥計,打鑼!”
便一招接一招施展下去。
但她與華雲表施展不同的是招招實在,使了達摩三招,接著就是太極三招,再下去又是金龍三招、侖昆三招……
武林名門宗派有五六十家之多,若果認真施每家三招,至少也要炊許時光;縱不香汗淋漓,也要微覺嬌喘;但她隻演到六十招,立即收斂笑道:“這下得要賞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