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街道永遠都是熙熙攘攘,尤其適逢佳節的日子,來來往往的人們在穿行中總是不斷地要與人碰觸。初春時節的天氣,已經遠不如寒冬那麼霸道,太陽遠遠的照在大地上,難得的溫暖。
楊花飛舞,散落人群,本應是很有詩情畫意的場麵,但是如此勞心費力的遊逛,讓行人們已是不堪煩躁,麵有微汗,楊花粘在臉頰上,黏膩而刺癢,更敗壞了遊人的興致。
當然,坐在車中的人是不會有這種煩惱的,雖然馬車行進的速度比行人還慢。
馬車的車夫雖是一身下人的裝扮,但是衣著簇新。利落的打扮加上傲慢的表情,就讓人很容易明白坐在車裏的人不是普通人。更何況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馬車的車身是上乘的棗木打造,經工匠耐心打磨,細心著漆,顯出一種令人豔羨的朱紅色。車上棚帳外掛蜀錦,內繡潞綢,顯得外表大氣而不張揚,內裏更加舒適溫馨。
這種車子雖不是上品,不敢說富麗,但絕非常人可有。唯獨駕轅的馬看起來個子矮小,雙目無神,毛色也並不起眼,與車子並不般配。
街道上的人似乎越來越多,車夫警惕的看著,回身對車內沉聲說:“老爺,一會兒過了南市繞個路走吧,這個走法不大方便。”
車內的人回了一聲“好”,於是車夫便輕輕的打了馬一鞭,抓緊向前開路。
車內寬敞而舒適,厚實的熊皮褥子暖而不燥,盤坐的一男一女都有些慵懶。男人是個老者,五十開外,寬額大耳,加上厚厚的嘴唇讓人覺得相貌很氣派,尤其一雙眼睛,雖細而長,但是格外幽深,轉動之間好似有千百個心思。看起來老者保養得不錯,皮膚曆經春秋,然而卻很細致有光澤,可眼角、嘴畔還是有了細密的皺紋,與額頭的深紋似乎都在說明這是個異常勞心的人。
老者咳了一聲,說道:“玉兒,你可知父親為什麼要帶你出來?”
被叫做“玉兒”的女孩子看相貌頂多十七、八歲,五官與老者有一種父女間天然的親近,
容貌並不十分秀麗,皮膚微黑,但筆直的鼻梁和宛若秋水的眼眸,異常的耐看。
十幾歲的女孩正是活潑的年紀,在至親之人麵前一般不會刻意的端出淑女的姿態,但是這個女孩子始終顯得恬淡安靜,聽見父親說話,臉上立刻浮現適度的笑容,顯示出這個女孩嚴格的教養。
玉兒想了想,說道:“踏春本是闔家同樂之舉,想必相爺的親眷也是要相隨的,既然相爺相邀,父親獨去顯得落寞還在其次,也失掉了與相爺內眷交好的機緣。但父親既然有此一問,應該更有深意,女兒不敢妄加揣測。”
老者說道:“此次帶你同去固然是為了交好,但是這次你見到相爺的小姐,還要幫助父親打探一個人。”
玉兒輕輕地皺皺眉,然後詢問似的吐出幾個字:“何輕舟?”
老者讚許的點點頭:“這個人來曆不明,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居然可以獲得相爺莫大的信任,著實不簡單,據王實說,此人雖然年紀輕輕,但是頭腦機敏,非池中之物。”
玉兒道:“最近總是聽爹爹提起此人,尤其是每次爹爹去相府議事回來,談到最多的人也是他。相爺既然如此抬愛於他,自是人傑。隻是此人得誌與否,於父親而言並無大礙,不知父親為何會關心此人呢。”
老者神秘的一笑:“不可說,不可說。”
馬車已經駛出了繁華的街道,在車夫的嫻熟駕馭下,馬蹄越來越輕快,車子穿城而過,很快便來到了郊外。昨夜一場春雨剛過,官道兩旁景色怡人,翠柳低垂,雨燕盤繞,聲聲清鳴讓人心情暢快。
月明湖畔,相國王之乾正在與一眾親信賞景談笑。王之乾年近花甲,身量不高,體態清瘦,筆挺的腰身和舉手投足間瀟灑的氣韻,讓人望之陡生敬意。眉似濃墨,目若朗星,看起來居然沒有老態,唯獨發間和頷下幾絲銀色的須發,說明他已經不再是如日中天。
馬車遠遠駛來,聽見馬蹄聲,眾人回望,王之乾笑道:“這個敬之,怎麼今天來的這麼晚啊,一會兒要重重罰他才是。”除了王之乾,其他人都主動迎到馬車前。車上的老者和玉兒下車便連忙告罪。老者趨步趕到王之乾麵前,深施一禮,恭敬地說道:“趙河晏讓相爺久等,著實無禮,望相爺海涵。”